第一次照相
晓船歌
1978年,我高中即将毕业,因为要参加高考,每人必须照一张照片。那时照相,要么下市府,要么上县城,都是100里左右的路程。几位关系好点的同学都说到安康方便些,我只好一切听他们的。
天不亮我们就在公路上等车,直到早饭时候才有一辆车停下,可车上不但没一个座位,而且过道里也站了不少人,但我们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车停了,我们就拼起命来往上挤。经过一番努力,所幸都终于挤上车了。但那种拥挤真是不可想象,即使是站着也没个放脚的地方,常常是“金鸡独立”。人与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转弯时谁也控制不了平衡,忽一阵子倒向左边,又忽一阵子倒向右边。臭袜子味儿、臭汗味儿弥漫了整个车厢。就这样,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到了安康已是中午了。因为我们大多数是第一次到安康,个别同学虽然原来去过,但对“那么大”的城市还是一点也不熟悉,根本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道照相馆在哪个方向。我们也不敢分开找,怕跑丢了,就一起满大街逛荡。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找到一个叫“工农兵照相馆”的地方。照完相,就慌忙赶到汽车站买票,可当日的车票早已卖完。没办法,只好找到一家最廉价的旅社,每人花5角钱住下。谁知到了半夜里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房子到处漏水,加上臭虫的侵袭,几乎整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雨虽住了,却听车站的人说公路塌方,没有到平利方向的班车。这下可遭了,我们来时每人都只带了两三元钱,如果再在安康呆上一天,吃的住的都成问题,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步行!
我们开始了百里长征。我们大多数都是山里的孩子,从小在大山里磨爬滚打,钻树林,攀悬崖,越峻岭,家常便饭,但在平展展的马路上走这么远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遭。原以为平路好走,谁曾想,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程,我们的双腿便灌了铅似的沉重。头上,白色的太阳使足了劲儿烘烤着我们,脚下的路也像烧红的铁锅一样滚烫着我们的脚板,汗水下雨般地往下滴,眼看太阳快偏西了,才走了一大半的路程。但我们已经走不动了,只好找一块阴凉处停下来,稍事休息。这时就有人说:“如果上来一辆车该多好?”接着就又有人说:“来车了人家会停吗?会让我们坐吗?”又有人说:“不停?那我们齐排排站在马路上,他敢从我们身上开过去?”“要得,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我们终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但是,我们即使望穿了眼睛,也看不到一辆从下面开上来的车。一会儿又有人说:“其实拖拉机也行,有拖拉机坐,也算是享了万福了。”“是啊,怎么连拖拉机也没有呢?”
是的,这都是我们的幻想而已,我们早上从安康县城出发,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们连车子的影子也没看到。从幻想中醒来,我们只好又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着双脚。我们的家其实也就在平利县城与安康县城的中间,剩下的路也不过20多里了,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何等的遥远,遥远到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达……
许多年以后,我将那次照相的经历讲给孩子们听,可他们听后总是满脸狐疑,好象我在编故事逗他们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