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打工

俞祥波

老爸在一个小区谋了份保洁员的差使，月工资680元。

第一天回来，老爸很高兴，说物业不错，上班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能把事情做完就好。我提醒别把人家想得太好，到时候活没干好，就有脸色看。他摆摆手说不会。

没过几天，老爸到家，就不是那么兴高采烈了。“城里人太精明了。就一个楼梯口，两家人，上午没来得及扫，中午就去物业那边告状了。还是文化人，十分计较。”老爸在农村，乡里乡亲质朴大方惯了，猛然碰到有理不让人的城里人，确实不习惯。我劝他别干了。老爸白了我一眼，走开了。

连续几天，我观察他，比以前早去了十分钟。回来后，也不见他喊累，嘴里还会哼上几句，我就放心了。

中秋，老爸一开门，人没见，声先到：“我说物业就是好，你们看，还发了月饼。没想到，今年轮到我请月饼了。”我工作以后，单位发月饼，都是拿回老家给老俩口。今年反过来了，我当然装着很高兴，虽然这盒饼质量口感都比较次。晚上，一家人在老爸“多吃一块、多吃一点”的吆喝声中过了中秋。

第一次拿工资，老爸神情有点不痛快。我拿过他手里的钱，一数，只有460元。“别数了，吴总说，投诉一次，扣20元，还有押金200元。”“哪有这样的，事先没讲好，就扣钱，还押金，我找他们去。”我替他不平。“不怪人家，没事。”老爸挥挥手说。

一天，我经过那个小区，特地去看看他。走进去，在一家商店门前，我见到了老爸。他花白着头发，正费力地从垃圾桶里倒着垃圾，由于下了点小雨，很多东西都粘住了，不易弄。因为费力的缘故，他不断调整着姿态、方式，抠着，敲击着，原本有些驼背的他更显得佝偻。我站在旁边，鼻子有些酸。

离开小区时，碰到另外一个搞卫生的，比老爸年轻些。我递上一支烟，向他打听父亲的情况。老李接过烟，我打上打火机点上，他抽着，说：“你爸不错，忍得住气。这里一共有4个清洁工，我最早到这，包了东边3栋。你父亲是最后面来的，和一对夫妻包另外的9栋。分工的时候，那对夫妻把最难搞的3栋分给你父亲，都是店面房，垃圾多。我看不过去，叫你父亲去找物业，没想到那个吴总说，新来的，不要挑拣，干不了，有人愿意来干，你父亲就不说话了，他怕丢了这活。”

回家后，我坚决不让他继续干下去了，老爸答应干完这个月再走。“辞职要提前讲的，不然押金没了。”

可是一干之后，他就停不下来了。风里雨里，他早出晚归，依然絮絮叨叨地跟我们讲他在小区遇到的事情。“今天跑丢了个小孩子，是我找到了，那对小夫妻不知道多高兴，千恩万谢的，还要请我吃饭，不知道多客气，城里人也实在。”

今年五一，小区物业一下给了老爸三天假，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了顿饭。他很高兴，一杯杯喝了不少，一会就醉了，说：“我还要干下去。我这个当父亲的，没给你存多少钱，现在城里生活不容易，房子贵，都成奴了。我干一点是一点，总能分担点。”我把老爸扶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听着他嘴里絮絮叨叨说要帮我减轻负担的话，眼泪就悄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