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梨
胡木春
夏季,月夜,虫鸣。
村外小山上的一棵梨树果子成熟了。这棵梨树是村里唯一一棵“苹果梨”树(即梨树与苹果树嫁接的梨树),果子皮绿且薄,肉质嫩而多汁,咬一口甜汁呼呼外流。这对于生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尚缺衣少粮少糖的三兄弟来说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偷梨计划已经策划很久了。一则父母管教严,二则无奈白天梨树主人看守很严,一直无从下手。直到有一天父母带着小弟去县城走亲戚,留下二元钱生活费给我们三兄弟生活三天,这无疑是品尝鲜果的绝佳机会。
十三岁的大哥早早做好了准备,手电、麻袋(因为家中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口袋)。且从有限的二元生活费中匀出一元钱,买了五毛钱米酒、花生和糖果,准备偷来果子以后在家大办“酒宴”,过一回孙猴子大闹天宫时的日子。为了鼓舞士气,让我们两个小弟看到这次行动将带来的实惠,大哥亲自从不多的糖果里给我们每个人颁发了一个糖果,我吃在嘴里特别的甜,心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因为这是哥哥们唯一一次允许我参与他们的行动。
行动定在夜里十二点。入夜,我们兄弟毫无睡意。在等待夜深的时间里,我们已用家中的四个方凳拼做一张小桌,摆上了酒杯,放好了酒和吃食,就等着凯旋回来再摆上今晚的主角——“苹果梨”,要像大人一样喝上“庆功酒”!由于兴奋,大家脸上都泛着红光,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的行动分工。大哥最后拍板定下:他负责上树摘果子,二哥负责在树下捡果子并装袋,我负责望风!
望风?!我没望过风,什么是望风?
“就是在梨树远一点的地方看看有没人来,笨蛋!”大哥对我的不入流很是生气。
终于等到夜里十二点,我们鬼鬼祟祟出发了。走到野外才发现夜里已经很凉。跟在两个哥哥后面,我有点紧张,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爬上一条小岭,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大哥二哥突然蹲下,我也赶紧蹲下。
“怎么了?”我问。
“别说话!”二哥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前面就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梨树主人的房子,要到达梨树底下必须经过房主的门前。幸好房子已早无灯光,四周一片寂静。
我还没反应过来,二哥一把把我按下,大哥已经猫着腰摸出去了。就见一黑影蹑手蹑脚窜到房子的墙边往门里张望,不一会大哥朝我们使劲招手:没人!我跟在二哥的屁股后面,连滚带爬来到了梨树下与大哥汇合。心跳得不行,要跳出来了!
“你来干什么?”大哥压着嗓子冲我吼。我愣在那里,不明白。
“去那边望风去!”大哥推了我一把。我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赶紧走到不远处的田边像木桩一样戳在那里朝四处看。在寂静的夜里。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怎么这么高大!
突然对面山上的一座房子里传来一阵狗叫。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紧张得不行。接着一个黑影突然窜到我跟前,脸上已挨了一巴掌,一阵火辣辣地生疼,然后被一把拽在地下。
“穿着白衣服还站那么高!”是二哥的声音,我总算放下心来。黑影随即又窜了回去。
我蹲在地上抬起头看时,发现大哥早已经在梨树上“工作”了。只听到树叶碰撞传来“沙、沙、沙”声音,接着听到果子不断落地的闷响。树下黑影在紧张搜寻着,我很佩服他们合作得如此天衣无缝。
不一会,突然听到大哥说了声“走”!还没怎么看清,就见二个黑影已经离我而去。我赶紧跟着跑,那叫一个慌!
一路狂奔,终于到家。大哥打开麻袋,整整半麻袋脆绿脆绿的果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亮光。果皮上有着细细的小点,圆润而饱满。也许是想着刚才偷偷摸摸紧张的情景,大家哈哈大笑。大哥挑出了最大的几个分给我们每个人,也顾不上洗,咬一口脆嫩的果肉,一股清凉甜美的汁液流了满手,是我今生吃过最美味的水果。
忘了紧张,忘了恐惧,甚至已然忘了脸上的疼。大家吃着果子,喝着酒,说着晚上的可笑之处,然后沉沉地睡去。
天还没亮,感觉肚子发疼,肚子里都是水正在咕咕作响。此时发现,大哥二哥已经上茅房去了。
三兄弟连拉了两天的肚子,母亲回来后以为是我们没人照顾受苦了,很是心疼了一阵。
我想这也许是我们干坏事的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