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文/王印明
逝者如斯,转眼离开故乡三十个年头了。然而,那些片片关于过年的记忆,却仿佛像一枚枚发光的贝壳,永远闪烁在我的生命里,令人留恋、痴迷、怀想。
小时候,家在农村。刚踏进腊月,嗅嗅乡间清新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年味。因此,恨不得日子跑着走,盼望一步跨进年里。过年在农人们眼里很神圣,平日里生活不易,日子紧巴,省吃俭用,但再难,年前都得大大方方地花几个,再怎么也要给全家人换上一身新衣裳。此时,地里的活该放下的都放下,天天往集市上跑,匆匆忙忙地购买年货。在古镇的大街小巷,车铃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荡漾在凛冽的寒风中,到处充满了浓浓的办置年事的味道。遇上走村串乡打苞米花的,铲一瓢包谷,爆两锅,色泽光亮,香脆可口。这阵子,敲丁丁糖的货郎好像也来凑热闹,走了这村串那村,忙得不易乐乎。孩子们则拿出平时积攒的旧书纸、废塑料换来了像泡泡糖一样大小的糖块,含在嘴里,喜在心头,仿佛生活就像蜜一样甜。
宰猪是过年腊月农家的盛事。那时,农人们养猪图过年有个欢喜,谁家杀的年猪越大就越有脸面。一大篮子白浪浪的肉衬着主人的笑脸,腌熏吊挂在宽宽大大的屋梁上煞是喜人。再下来就是把猪头及小件做成一大锅菜,请亲朋好友都来吃,这样轮着请,吃了东家吃西家,一直吃到腊月底。锅里的油爆出一串串欢笑,锅里的肉溢出四季清香。
转眼到年三十了,村子里的人第一件事就是写“对子”(春联)。家门户族事先要推荐有文化的先生,备足笔墨,摆好架式,为乡亲免费挥毫,大家排起长队,乐呵呵等着属于自己家的对子。天一擦黑,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在门上贴出了红对子,为家乡的节日更添几分喜庆。此时,年夜饭就从巧妇们的手中和心中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每逢这时,农人们却没有忘记给先辈们放鞭炮、烧纸钱。祭祀故人不仅是对故人的尊敬,也表达出对在世老人的敬重。
其实,年夜饭就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一顿饺子,那时,能吃到饺子已是很满足的事了。由于饺子形似元宝,吃饺子意寓钱财广进。所以,就连游子也会尽可能地千里迢迢风风火火赶回家,团团年,吃个饭,图的就是一份喜气,图的就是一份热闹,图的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的那一份幸福与温馨。
吃过年夜饭,随便走进哪一家,都坐满了人,围在红红火火的火塘边,全在嗑瓜子、喝着茶,说着祝福的话。话语在腊月和正月都是新的。尤其忌讳“死呀、活呀”,童年无忌脱口而出,大人会拍拍肩,孩子知错伸伸舌头也就没事了。小孩子欢天喜地,大人们其乐融融。我们这些孩子只知道跟在大人后面串了东家串西家,兜里都装满了花生、糖果。
随着午夜零点钟声的敲响,孩子们找来竹竿,高高地挑着放鞭炮,顿时,千家万户的鞭炮骤然响起,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显得格外响亮。繁星满天的缤纷,美丽着看似平静的村庄,也美丽着农人们的心情。对于孩子们来说,只有亲自放完鞭炮,才算年过得很开心很有意义。
正月初一,是孩子们再高兴不过的事。这一天,都不兴走亲戚,仿佛是把时间专门留给孩子们似的。小孩子早早起床,穿上盼了一年的新衣裳,笑嘻嘻地把小拳头一抱,见到长辈就磕头拜年了,磕了头就得给压岁钱,因此,磕的头越多,就得到的压岁钱越多。这也是一年中惟一能积赞零花钱的机会,能不高兴吗?
吃过早饭,爆竹声声,锣鼓喧天,狮子笼灯彩莲船便在公场里开演了,演的人乐,看的人也乐,一演就是一天,一乐也是一天。
正月初二就开始走亲戚、访朋友,人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行走在田野上,穿梭在古镇上,相互祝福,相互问候,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悠闲的,都是愉快的。
正月十五吃过元宵,就算“圆年”了。但孩子们总是恋恋不舍,觉得过年的时间太短,假若天天过年,那该多好。
因而,在那个年代,谁不盼望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