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赵超·

凌晨四点十三分，床头那只闹钟仍在咔咔地走着。看着窝在床脚里那件已皱得不像样的格子衬衫，赵小五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刚才梦里，自己抄着铁锨砸向工具箱的梦境就有些燥。正像乡里老人们常说的昼思夜梦鬼打颤。昨天的班后会上，与师傅老刘的顶牛，始终如同阴天上的灰霾，让赵小五有些愤懑，总觉着透不出气、直不起头，说不清心里到底憋了些啥。

农历七月二十四，渐渐入秋，晴朗无云的好天气却让赵小五静不下心。原本踌躇着下了白班就与净化车间那个花儿似的妹子去约会的热火心情，一下凉的再也冒不出一点热气，恨不得抓耳挠腮的叫喊几声，恨不得扇歪了自己这张关键时候吼不出个火燎急迫的嘴。

一班昨天出了乱子。吊装作业时挂着工字梁的钢绳突然绷断了。赵小五当时就在跟前，眼看着拇指粗的钢绳由粗变细，由短变长，眼睁睁地看着钢绳下头绑着的近一吨重的钢梁从四米高的桁架坠向车顶，再弹跳着擦过工友老六的安全帽，咣当一声砸溅起一地火星。

这次意外不仅砸坏了班组刚刚配上的新叉车，还让工友老六吓得尿了裤子，而身为现场安全员的赵小五却愣是像个傻瓜似的没吭出一声。当天的班后会上，师傅老刘的火性不是一般大，大到能把班组里的家什全给点着，平时家长里短的热呼劲一下子扫了个干净。不仅点了赵小五的名，还当着班组所有人的面，对赵小五计较车间派活太多心里不满，干活心不在焉的态度狠狠地批了一通。

凌晨五点十三分，在一阵阵对事故的后怕中，老刘又点了一根烟，瞅着一缕缕烟气氤氲在屋里，老刘蓦然觉着下午的话是不是说重了，是不是该想想自己管理上的疏忽。说起这次维修，本是三班的作业区，但车间愣是派给了老刘的一班。这让老刘也很郁闷，人常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自打上个月班组拿了集团的党员示范岗以后，自己的班就成了车间的一把尖刀，急难险重任务常要冲在前头，虽说奖金能多拿点，可班上的小伙子们也确实不容易，青枝绿叶的年龄却成天抹得满脸油污，忙起来连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想着想着老刘拿定了主意，明早向公司上报事故时一定要把责任全揽了。

凌晨五点十三分，赵小五睡了。在梦里像看电影似的又看到了自己从初进班组到成为骨干的一幕幕情景；看到了师傅老刘浑身油灰满头汗水向自己示范技术要点的一幅幅画面；看到了师傅送给自己的格子衬衫，鼓励自己大胆追求净化车间那个如花的妹子；看到了自己终于拉起妹子葱嫩小手的情形。这一觉赵小五睡得很实，农历七月二十五应该是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