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李滨先·

天天晚上，我都是瞌睡得睡不着。心里琢磨：瞎了！那是一种病，叫“睡不着”，村里的赤脚医生狗子说是失眠。我爷就是得这种病死的，而且，死的时候才59岁。所以，一到晚上，就越发辗转反侧、想来想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既想事又想病。

母亲说：“娃太可怜了。”老婆说：“心思太重了。”妹子说：“哥太苦了。”……直到过了些日子，真有死去的感觉时，自己已被自己吓死了。送到医院教授给放了个支架，把命救了，可睡不着的病还是没根治。

父亲说：“你这样下去，是活不成了。”小舅子说：“这活法不行，得想个阔眼。”兄弟调侃说：“哥，你晚上把嫂子抱紧，就好了。”……村上有个先生能掐会算，他早就告诉我：“你得把村支书给辞了，不想那么多鸟事，你的病就没事咧。”我不是舍不得这官衔，是想把修路欠下的窟窿补齐了，那是咱手上的事么。

过了些时日，村里来了个文绉绉的人叫范民，说是县上的科技县长、心理学专家。心理学，我大概知道，是研究人的，我儿上大学正学这个呢，有啥阔气的。心里又寻思着：但这种人还是比较能的，像我儿那碎仔儿，就是我的骄傲。问题是科技县长能带点啥科技呢？我可是要钱的。再一想，还得用这个阔眼。

于是乎，让老婆弄了几个菜，请县长喝几盅，看看有啥活路。范县长可真厉害，一开口就击中了我的要害：“你睡眠不好。”“你咋知道的？”“都写在脸上了。”“写在脸上咧？”“眼圈发青，没睡醒、很疲劳的样子。”“我就长这样。”“还有，情绪不好。”他认真地说：“睡不着，原因很多。但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不要紧的。先说睡不着吧，可能因为身体有病引起的，有心肾不交、肝血不足、心脾两虚、痰浊内扰、胃气不和等等，属阳盛阴衰、阴阳失衡，这些情况肯定影响睡眠，可以找医生治疗、调理一下。但你目前的问题不在这里，是操心太多，事没放下。”我心里想：这人还是有两下子的，能把我这革命30年的老油条给煮得有点感觉。“你说对了，我心里有事。把事撂下，就对了。”“我今天就是要给你治这病来的。”说到这里，我才发现，这范县长一直笑眯眯的眼睛还是挺大的。

“事不大，不要怕。你想办法修路，大家都记着你的好呢，欠下的30万元，镇上县上一直在给你想办法呢。”我心里热乎起来了。“这30万，我负责给你弄到，你就放心吧。”我激动得差点没回过气来。

范县长临走时，我让老婆装了点茶叶和香菇，他痛快地接受了，我心里觉得有阔眼了。

没过多久，镇长专程来说：“范县长给你弄了50万，30万还账，20万解决村民饮水问题，钱已经到账了。”我是“谢天又谢地”地呼了出来。

可又麻烦了，到了晚上，睡不着又来了。老是想夹皮沟沟的水路咋个走法，沉淀池放在哪里最合适、咋个弄法，水路主干道从哪儿走最省最有利……

天呀，没完没了，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