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女孩

田秀娟

写字楼里新来了一位电梯工，小姑娘二十岁左右，扎一个马尾辫，穿一件廉价的白T恤，一条牛仔裤，见人总是笑眯眯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好，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方言。

傍晚下班时，我比别人晚走了一会儿，乘电梯时，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她抬头冲我笑笑，复又低下头看书。我注意到她手里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问她：“看什么书呢？这么认真！”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英语书。”说完，视线又回到打开的书本上。我随便瞄了一眼女孩看的书，是一本高中的英语课本。

只要是看到女孩在电梯间值班，她手里总是捧着一本书看得极认真。可能大多数人都比较喜欢爱学习的人，女孩工作一段时间后，写字楼的同事们常议论这个爱学习的女孩，有人说，这个女孩挺爱学习的，天天坐那看书，也不知道是啥学历。有人说，啥学历？学历肯定高不了！学历要高的话，谁会去开电梯呀？

天天乘电梯上上下下，人少的时候便和女孩聊会天儿。女孩来自偏远农村，因家境困难，只读到高二便辍学回家。为了供弟弟读书，来城里打工。目前除了在这个写字楼做电梯工，还在一个快餐店做着一份工作，另外早晨还帮一家鲜奶吧送鲜奶。“现在，我都不会走路了，只能奔跑。我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的。”女孩笑着说。

周日早晨，陪着儿子去公园著名的英语角练英语口语，那里常有几位热心的外国人帮着学英语的人们练口语。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远远地注视着儿子的身影。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我的眼帘——瘦小的身影，白T恤，牛仔裤，扎一个马尾辫，是她。她和一位外国人面对面全神贯注地谈论着，时不时地打着手势。

和儿子说起她。儿子问，你怎么认识她呀？我说，她是我们那儿的电梯工。儿子惊讶得不得了，说，那个姐姐口语很厉害的，连老师都夸姐姐很勤奋。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瘦弱的女孩的身体里积蓄着多大的能量，但是，我知道，这个女孩不抱怨、不埋怨，每一天都在一点一滴地努力着。

后来，这个女孩辞职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另一个公司的写字楼看到到了她，她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她当然已经不当电梯工了，而是一位公司白领。

每当我听到出生在城市里的年轻人抱怨社会的不公，抱怨找不到一份体面清闲又收入颇丰的工作，抱怨自己不是“官二代”、“富二代”时，我就想起这位奔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