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的眼睛

·吕苇·

亮晶晶的眼睛，在黄昏的微光里。

那是一双小猫的眼睛！

多么美丽清纯的一双眼啊，在门口依稀的花草灯影里，那只猫在静静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每天清晨，洗手间里的那个废纸篓总要侧倒在一边，那是在公司吃午饭的员工倾倒残汤剩饭的地方。

在南方这个小城市里，公司员工中午总是简单地吃些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而且饭菜里总少不了他们最喜欢吃的鱼、虾、蟹等海鲜。

而长久以来，最令我困惑的是每天早晨洗手间的地面上总是一片狼藉，昨天吃剩的鱼刺、鱼骨、虾壳、蟹脚乱糟糟地洒了一地。

刚才，在我踏进洗手间的那一刻，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那只从我的脚边飞快地、无声无息溜掉的小猫干的。

它每天傍晚都要在这里享用废纸篓里的晚餐。我的突然进入，显然搅扰了它的盛宴，它以猫的敏捷和矫健姿态倏地跑到了十米开外的大门口，躲在那一盆花草后面向我探头探脑，胆怯而又警惕地盯着我看。

夜色已经慢慢降临，四周一片宁静，只有我和这只猫，我们的两双眼睛在对视着。我害怕惊吓了它，就一动不动地站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

这是一只正在成长期的猫，黑灰色的毛皮泛着油亮的光，几根银白色的胡须长长地抖擞着，粗壮的尾巴有力地向上卷曲着，四肢紧抓着地面，它注视着我这个庞然大物，密切地观察着我下一步的动作。

我慢慢地蹲下身来，它向后退缩了一步，见我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就又悄悄地移到门边，歪着头，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喵”地叫了一声，前半身抬高了些，以一种半蹲的姿势看着我。

那双猫的眼睛，竟是那么的明亮和纯净，在微微的夜色里，亮晶晶的透着迷人的光彩。

像无邪的小孩子的眼睛，我想起我的儿子樵了。

很小的时候，樵看着我时就是这样的安静、含着喜悦，他是那样信任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忽然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纯良的欢笑不加掩饰地浮在他天使般的脸蛋上。

我还想起嫣的眼睛了，那双眼睛有过疲惫，有过焦虑，有过担忧，而现在更多的是岁月沉淀的成熟、淡然与善良，那种美丽和优雅都在她微微忧郁的眼睛里。

眼前的这只猫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它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和它无助、期待的目光深深地打动了我。

它仅仅是想吃人们扔掉的那些鱼骨虾壳，它是害怕我这个比它强大得多的人伤害它，它对人类充满着畏惧与戒备。

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上，我看见过各种各样的目光，贪婪的、狡猾的、淫邪的、鄙夷的、冷漠的、辛苦的、胆怯的、哀伤的、乞求的、无神的……还有一些眼光后面深藏着虚伪、可悲与寡廉鲜耻……

作为一个人，活得多累啊，活在不同的人群里，活在不同的环境里，活在不同的目光里，同时也得随时变化着自己的目光迎合着这个世界，远没有眼前这只小猫活得坦然和真实。

我要是把这些说给小猫听，还不让它笑弯了胡须？笑掉了门牙？

“喵……”小猫明显是不愿意和我在这儿进行思想对话了，它有些不耐烦地舔舔嘴，冲着我轻轻地叫了一声，胡须夸张地伸展着。

呵呵，可爱的猫咪从来不会掩饰它的真实想法，它是在想它宵夜的美味儿了。

我站起来，给了小猫一个善意的微笑——我想它能懂我眼里的疼爱，然后，我轻轻地躲到了一边，它毫不客气地从我的眼前闪电般地溜进了它的宴会厅。

我想，我和它显然是建立了超越生物界线的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