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春联

·孙文胜·

过了腊月二十三，集市上买红纸的、请财神的人群就熙熙攘攘多了起来。

宋人王安石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其中的“桃符”，就是春联的前身。过年贴春联是中国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

小时候，年前每买回红纸，我都要早早到五哥家或村会计家，求他们为我家写春联。能提毛笔写对联的，在乡村那可是令人称赞和敬佩的大能人。看着他们口里叼着乡亲们敬的烟卷，手里的毛笔刷刷地舞动，别提我的心里有多羡慕了。故而工作后，为父亲、为乡亲们写春联就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念想。

为了写好春联，有一阵儿我对写毛笔字达到了痴迷的程度，用过的废纸、看过的旧报，我都收集起来用来练字，夜以继日，食不甘味。看着一堆皱皱巴巴的烂纸，妻笑言道：“进来白面书生，出去黑脸脏娃。”

眼看年节近了，妻说，秀才，拿上笔张扬一下吧。我说，好！我怎能像个萤火虫只躲在屋角发光呢。第二天，我就进城购买了全新的笔墨纸砚。

腊月二十八那天，我在镇街上摆开了桌子。妻调色、折纸，我拿烟招呼围看的乡亲们。嘿！那气派，人一层一层的。这时，有一挺着大肚的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说，兄弟，一张大红纸写一个福字，写二十个。我不解。老板说，过年库门不贴封条了，就贴“福”字，赶紧写。我脱掉棉衣，饱蘸金粉就写开了。一上午虽然只练了一个字，但写完后，还是累得我头上直冒热气。老板递过二百元，指着金灿灿的福字说，兄弟，字不赖！说真的，二百元实在不算什么，关键是今天临阵磨枪，得到乡亲们的夸奖让我颇有成就感。

此后，年年二十九或三十，我都要表演一番。乡亲们写对联，有的有现词，有的让我帮着编，我尽力满足，因而很受热捧。那围得很圆的摊子，把卖印刷对联的商贩羡慕得直摇头。

去年春天，天气寒冷而干燥。我写的对联被风吹得用书都压不住，妻和孩子忙得顾此失彼。可过了一阵儿，他们却不吭气了。我奇怪，回头一看，哦，原来是乡党八哥端来一大堆碎瓷片，一个一个将角压住了。我赶紧跑过去说，八哥，麻烦你了！八哥说，这麻烦啥，我还要麻烦你呢。说着，就拿过两条折好的白纸说，你八嫂去了，给她写副挽联吧。我看八哥的眼里有欲落的泪珠在打转转，心立刻就酸了。

写好后，我交给他说，八哥，回吧，天这么冷。八哥握了握我的手，没有说话，而是蹲下又帮我压起纸来。直至妻过去扶起他，这消瘦孤单的老人，才佝偻着腰缓缓而去。

少年夫妻老来伴。八哥一生教书育人，可谓桃李满天下。老了回到家，妻子却病了，但毕竟还有个伴，有个牵挂，现在八嫂去了，他还有什么？听着一声响过一声的鞭炮声，也许只有将心里话写在纸上，才能真正让他回味到老伴在世时相伴的快乐、相依的温馨、相扶的体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千古吟唱的爱情，但我知道八嫂会为之欣慰，我亦会为之动容。

前天回家，妻问我今年还写春联吗？我说写呀，你没看三姐的孙子今年考上了大学，打工的鸿飞娶了媳妇盖了房，六哥家的牛刚下了牛犊，这不写，行吗？

（运销集团大秦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