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裸婚
·高喜全·
1999年初夏,我毕业不到一年,被分至秦沈铁路工地锻炼。我是学法律专业的,却让我管理物资。其实工作不难,进料点收、发料、盘库、做账,几周下来就轻车熟路了。工作单一,就感觉有些无聊,闲暇之余时常感到空虚。
工地两年,挣了点钱,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娶个媳妇。那时候,我在距离沈阳几十公里的县级市——新民市,她在另外一个工地。一次偶然机会,一位拉油料的司机乡党闲聊中问我:“帅小伙,有对象没有?哥哥给你介绍一个,还是澄城老乡,如何?”这等好事,我求之不得,就满口答应,坐上油罐车真的去相亲了。那天,我特意穿上西服,精心收拾了一下,随车到她的工地,再被领到宿舍,司机哥哥不失时机地退出,只剩我俩。她皮肤白皙,文质彬彬,也戴着眼镜、笑呵呵地打量着我。两个人黑谝了一个多小时。具体谈什么,现在全忘光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打来电话,问我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我才想起相亲这档事。后来知道,这是司机哥哥怂恿她打的,说人家小伙不远千里来见你,有什么意见,应该反馈一下。我呢,接到电话后,同事劝我应该回个电话,说人家姑娘主动给你打来电话,你不回个电话,不礼貌。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电话里谈上了。
随后,我约她去沈阳,在沈阳火车站过马路时,我无意拉起她的手,她也很顺从,默默地让我拉着手,走过了斑马线。我们就这样算是牵手了!不久,我生病一个人在沈阳住院,没有人陪伴,心情糟糕透顶,我给她打电话,她听出了我的疲惫和焦躁,第二天就坐车来了。一段时间的陪伴,我了解到她是一个善良、踏实的女孩。半个月后,我痊愈了,我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另一半。
经过半年的恋爱,我们决定要结婚。那时候,我们真是陕西楞娃,两家大人还互不认识,我们就私订终身。她翻翻日历,说九月二十八日是个好日子,我们就决定这天结婚。结婚前一天我才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听了后说:“没意见,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结婚的时候,没有钻戒,没有闪光灯,两家亲人都没有来。我的私房钱总共3000元,连结婚穿的西装都是妻子给买的,结婚的房子是同事家属来时租的房子,因为没有到期,几个同事帮我们拾了一番,贴上几张画,买了两套被罩,从宿舍抱了两个枕头,拿了两床被子,就做新房了。
结婚那天,我西装革履,早早起床,到花店布置好三菱越野车,在同事的簇拥下,再跟着六七辆工地的车,浩浩荡荡去接媳妇。一到她们工地门口,成十辆车放在大门口,堵住不让我们进去,多亏准备了红包,红包开路,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好不容易挤到了她的宿舍门口,门却上了锁,经过几轮谈判,耗尽红包,才算开门。屋里全是人,双方又争抢了一阵,竟然挤倒了一面墙,挤塌了炉子,才抱着我的新娘子打道回府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工地的同志很有战斗力。在觥筹交错中,我们喝下了38瓶西凤酒,而我不胜酒力,迷迷糊糊地被扶到新房,稀里糊涂中度过了新婚之夜。新婚蜜月,我带着爱人,坐着“倒骑驴”,游弋在新民的大街小巷中,舒心惬意的日子在谈笑间悄悄地流过。
2001年,我调回了西安,爱人依然留在辽阳工地,两地分居,几多相思,我体会到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2002年,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父母在老家来不了,我工资不高,又不会做饭,就天天给她烩麻食吃,谈不上什么补充营养,只能填饱肚子。没有房子,我们住在城中村农民的房子里,冬天房子没有暖气,小孩冷得实在受不了,就搬到办公室,一家三口挤在长条沙发上;夏天,热得孩子满身的痱子,只有把他们娘俩送回了澄县老家避暑。爱人给她同学打电话忍不住哭了,说:“没有想到婚后怎么这么难?”我听了心疼不已。作为一个男人和父亲,不能给他们提供一种安逸的生活实在是无能至极!
2003年,爱人到青海上班,孩子放在老家,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分到房。在无望的情况下,我咬着牙,凑足六万元首付,贷款十万元,买了套房子。钥匙拿到了手,我兜里只剩3000元,简单装修后,就住进去了。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但每月七百元的月供压得人喘不过气,最困难的时候,银行扣款后,只有几十元生活费。而父母生活在农村,我还有弟弟尚未成家,父母供我上完大学已实属不易,家里不可能给我接济,重压之下常常失眠,但我没有泄气,没有抱怨,依然努力着,拼搏着,像燕子调泥巴垒窝窝,一点点,一枝枝,还完了贷款,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
人生就是一场经历。现在想起来,我们曾经工地裸婚,一贫如洗,不能奢谈钻戒;我们虽然来自农村,曾经困顿无比,但通过努力,也过上了好日子。
裸婚,也许是中国男人成长的一个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