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
◎张中山
老刘是清洁工。但他不是城市里的在册人员,而是从南山脚下进城务工的农民。
老刘负责着环城南路上一段约200米街面的清扫和保洁。老刘说,他每天清晨四点左右起床,把他分管的这段街面,齐齐清扫一遍,大约需要三个小时,然后就是来回转悠,拣拾行人车辆扔下的废纸、塑料袋和飘落的树叶、杂物。中午回到住处(不是家,吃点东西,略作休息,两三点钟又上班,到傍晚六点钟下班。
老刘工作很认真、负责。他管的这段街面总是很干净。我夸他,他说:“街道是城市的脸面,不能脏兮兮的。”
从去年春天到初冬,差不多我每天都能见到老刘。他穿一件清洁工的桔黄马甲,很醒目。我的住地与他工作的地方不远,我每天上农贸市场买菜什么的,都从这段街上路过,总是能看到老刘躬着背,推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在街边来回走着。车上放着一个很大的铁皮箱,上面架着两把山竹捆扎的扫帚,不时停下来,一手拿着一把长柄的铁簸箕,一手拿着一把长柄的扫帚,轻轻地扫着地上的纸屑、烟蒂之类杂物。老刘看见我,就热情打招呼,然后放下手中的工具,笑着走过来递给我一张旧报纸或硬纸板,说:“垫上,垫上,台阶上脏!”然后和我坐在街边的树荫下聊一阵。有时我买了水果或面包之类食品,让他吃,他很客气,但也不推辞,就一边接了吃着,一边跟我聊家常,谈他的每天见闻。
老刘已经七十三岁了,他身板看上去很结实,牙齿也很好。我发现他不肯戴公家发给他的桔黄色环卫工帽子,喜欢顶一条毛巾。那毛巾已经很旧,有些发灰。去年夏天太热的时候,他不时到街道旁边的洗车点去把毛巾洗湿,顶在头上,渴了也去用手掬了自来水喝。我劝他别喝生水,他嘿嘿一笑,说:“没事,习惯了。”
老刘很开朗,很健谈,也识字,能读书看报。从他的闲谈中,可以看出他读过不少书,谈起社会、人生,往往很有见地。在他口里,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了。
我问起老刘的经历,他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他当了工人,在甘肃兰州的一个单位当司机开车,三年困难时期下放回乡当农民,文化革命后落实政策,他没有当回事,也就没有再出来工作。他说:“农村现在还可以,花钱困难些,但吃饭不成问题。”我发现老刘总不提他家庭的情况,有一次,我就试探着问他。他犹豫了片刻,长叹一声,说:“我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已成家另过了,老伴不在了。不怕你见笑,儿子不成货,不提他。”他不再细说,想必有隐痛或伤心处,我也不再多问了。说到他的生活,老刘说:“一月三百元工钱,再拣些废纸、塑料杂物,还能卖几十块钱,吃过还能攒一百多元,能混住。”说着自己先笑了,不过笑得有些苦涩。
去年冬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老刘了,还常常想念他,他穿着桔黄马甲的身影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回家了?还是病了?还是……
老刘,祝愿你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