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面馆

◎兰增干

自从清风县的一条背街开了家小面馆，附近一些酒楼的生意骤然冷淡了许多，一些本来要高消费的人，都跑去吃面了，这让清风大酒楼董事长褚伍德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这些人真是贱得慌，放的高档酒楼不来享受，偏偏到那背街小巷吃什么面呢？这面馆到底有什么名堂？”褚伍德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气不打一处来。面对日益锐减的顾客，褚伍德心理颇不是滋味。想着自己早些年凭着老爷子在清风县重要部门任职，一路风光地走过来，包工程、搞装修、办公司，年轻时就赚得盆钵满溢。后来他老爷子因为经济问题被县纪委查处，刚刚查清来龙去脉，老爷子竟活活被吓得心脏病发作，一命归西，他自己也受到牵连。先前经常来清风大酒楼消费的政府官员都到其他酒店去消费了，硬生生地把经营额拉下来一大截。等他老爷子入土为安的几年工夫，刚刚缓过劲，客源逐渐稳定，却又冒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面馆来和他抗衡。想起这些，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便大声喊来他的高管刘经理。“你去看看，那家面馆到底有多神？把我的客人都拽了过去！”

那刘经理，原在褚伍德老爷子手下开车，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主儿，常拿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整个酒楼里的服务员没有不憎恨他的，却都敢怒不敢言。两个门迎小姐远远看见刘经理赶紧屈膝行礼，这刘经理看也不看一眼，出了酒楼，径直冲背街的那家面馆去了。这条街虽偏了点，但毕竟临近县委大院，吃饭的都是大院里的干部和附近的群众，生意一直出奇的好。

还没到面馆，刘经理老远就闻见一股清香的炸酱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呢，就加快了脚步。还未到面馆，老远就看见门口坐了十几个等待的人，还有人蹲在门口直接端着面碗吸溜溜肆无忌惮地吃着。面馆门口的桌子旁，一个小姑娘坐着开票、收钱。

“给我来一碗面。”刘经理冲着小姑娘喊道。

“对不起，今天的号卖完了。”小姑娘轻声说道。

“什么？卖完了？我给你钱，给我加一碗！”刘经理扯着嗓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旁边一位顾客坐不住了，“这位师傅，看来你是不知道了，人家这‘良心面馆’，每天只卖一百碗，来晚了只能明天再排队了。”说完指了指门口的一张顾客须知，刘经理眯着眼睛一看，果真见大大的“良心面馆”黑色牌匾下贴着的一张纸——“本店因缺少人手，每天只卖一百碗面，确保质量，卖完为止，望顾客见谅。”门口两边还挂了木牌匾镌刻的对联，各四个字，分别是“吃良心面”“做良心人”。刘经理轻蔑地望了望，暗自冷笑，“狗屁不通！”

“79号！79号！”服务员又端出一碗面叫号。一个顾客手里举着纸片喊，“在这里！在这里！”刘经理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是县委办的宋主任。“怎么今天宋主任也来这种地方吃饭了，不是天天来清风大酒楼的吗？”刘经理心里盘算着，绕过几张窄窄的桌子，来到宋主任面前。刚要低头凑到宋主任跟前说话，却发现宋主任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正端了老宋递过的面吸溜吸溜吃着。面是白生生的，上面一层炸酱，间或有青菜、豆芽、豆腐、白菜帮及芹菜段。刘经理酸溜溜地说：“哎呀，宋主任，怎么今天也来这吃饭啊？！”

“你也不是来了吗？可惜来晚了，这面馆每天只卖一百碗，看来你是没口福了……”宋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朝刘经理挤着眼睛，示意他走远点。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为啥不卖了？我要买你就得卖，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我今天还就吃定了！”刘经理一看，却是县公安局局长的司机小张，“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我买他的面不给我卖，现在看看他们敢不敢惹公安局的人……”刘经理有些幸灾乐祸，甚至没给宋主任打招呼就踅到门口看热闹。

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开票的小姑娘站在桌子旁，和局长司机对峙着，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

“你卖不卖？信不信你这店还能在这地方开？”局长司机准备动粗。

“放肆！谁给你的权利，跑这里撒野来了！”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坐在宋主任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老宋也跟着撵了出来。刘经理有些纳闷，这又是哪一出呢？

“你是谁啊？少管闲事！”局长司机颐指气使地说。

“都不要吵了！”宋主任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这是我们县新来的县委书记于民生，他今天早上刚到我们县，本来我们要安排于书记去酒楼接风洗尘的，可于书记却选择了这里……”人群之中一阵唏嘘之声。局长司机像霜打了茄子，脸涨得通红，收了桌子上的百元大钞溜之大吉了。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满头白发、气宇轩昂的老人来，他身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刘经理认出这个老汉，“这不是我们老板的死对头，原纪委书记岳明理吗？……”他从人群中拨开一道缝，跑回清风大酒楼向他的老板报告去了。

“岳书记，原来，这店是您开的啊？开得好啊！您这是我们县的廉政灶啊！”新任县委书记握住老纪委书记的手，紧紧地握住，久久不放开。“民生啊，你一来就到我这良心面馆来了，我得感谢你啊！”老纪委书记喃喃地说。

这时，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人群中掌声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