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背影走远了

□连忠照

大雪过后，清晨，我坐在电脑前打字，窗外一个缓缓移动的身影，让我恍然以为是父亲又在清扫自家门前的积雪，起身一看，却是小区的清洁工，这才想起，父亲已经去世了……

童年故乡的冬天，似乎是一场大雪紧接着一场大雪，绵绵不绝，到处都飘舞着白白的雪花。村庄那些黑瓦土墙的屋舍，在白雪的覆盖下，变得浑圆、晶莹、洁白，像童话里的房屋一样，围着它们的，是一圈圈白珊瑚一样的篱笆。一切，都显得那样美丽。

到了太阳斜斜地照过来的时候，整个原野，村舍，篱笆，都泛出银子一般的光泽。村庄里万籁俱寂，只有炊烟安静地从屋顶上升起来，直直地飘向蓝得纯净的天空。

每逢雪天，天刚亮，父亲就早早起来，穿戴整齐，然后拿起扫帚，从台阶下扫起，扫出一条通往后院（农家厕所）的路，继而，从自家的院子里，一路扫到街上，一直扫到邻居的地界才停住。相应，邻家也会走出一位父亲，清扫自家地界的积雪。于是，一条通往村后小学的小路，就连接起来。各家的孩子，也都穿上棉窝窝，捂上棉帽，踩着父亲们扫出的这条路，走向学校……

逢着大雪连绵的日子，乡里与外界连接的唯一的一条公路被积雪封堵，只要公社广播通知一下。各村的男人就会扛着扫帚，走出各自的村庄，一起来到公路上。那真是一个壮观的景象，一条长长的公路上，从头到尾，都是挥动着扫帚铁锨扫雪的人。他们像一队辛勤的蚂蚁，齐心协力地清除积雪。要知道，这可是一分钱也没有的义务劳动。但那时的人，就是这样心地单纯，没有太高的奢望。从来没有想过需要什么回报，就像他们为自己孩子做的那样。

父亲就是这样，辛苦地劳动了一辈子，一直到老，都没有停止。即使三年前，因为腹痛难忍，去医院检查发现患了胃癌，治疗一段时间，出院回家后，父亲依然一边吃着医生开的中药，一边忍着疼痛在庄稼地里忙碌。春种夏收，还要给苹果疏花、套袋，到了秋天，苹果成熟，再去掉套袋，让苹果在阳光下晒红。中秋节前，早早采收，等客商把装箱的苹果运走，一年的辛劳，才算到了结尾。

三年中，父亲没有一天停止劳动，身体就这样一天天地消瘦。今年春节后，又一次剧烈的疼痛，父亲再次住进医院，经检查肿瘤已经转移到肝部，有了腹水，父亲不能进食，只能躺在床上挂点滴维持生命。这使我内心充满内疚。

父亲是个农民，他像所有农民那样，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做到了生命不息，劳作不止，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