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美

·张俊平·

川端康成在凌晨四点的热海醒来，看到旅馆壁龛里未眠的海棠，凝视惊觉她的美，慨叹“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无限的”。

任何一件微小的事物都可能引发人的美感，而我们却常错过大部分美的发觉。那些跃然于眼前的纵然是美，却也只是居于末端，是我们在大多数时间里看到的、感受到的美。或许也是《花未眠》里“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的归结。

关于美，《入殓师》里又有另一番质地的解释，关于死亡与对待死亡。电影里重复构建着这样的场景，大悟跪坐在往生者的身前，对着遗体鞠躬，用清洁过的双手为往生者换衣、清洗、净身，最后画上淡妆，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他（她）永恒的美丽。这个安静的过程里，原本因死亡而来的执拗悲伤也随之平复，大悟仿佛在送别故人，往生者脸色红润好似睡去，冷静，准确，静谧，怀着温柔的情感，所有的举动都如此美丽。

我没有类似的经历，却想到了另外几幅不相干的画面与简短自述。何男宏在《流浪者之歌》的MV里穿插了四个独立而紧密关联的故事，有人看完后说，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有人从中领悟对于逝去的释怀，对于孕育新生的存在而带来的生的希望；还有人看到自我于人生的选择。而我看到了美。

“我觉得我很美，你不觉得吗？”王筝在MV里为美开辟了一种新的解释。单身母亲怀孕，一个人生活，画面里的每一处无不空留孤单身影，无奈之意。但是，当她褪去外衣露出隆起的肚子，作为写生模特时，脸上确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安宁自若。一个人的日子艰难而美好，给很多单身的人看到生活的一道光，而我却在这一句肯定与反问中，留下深刻的波痕，涵盖了之前所有记忆里关于美的定义。

我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场景。那是一个午后，她安静地坐在教室后排的靠窗位置，手里握着笔写东西。我坐在她旁边，与她仅仅隔着半张课桌的距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的长发没有扎起，随意的散在脑后，脖间，肩上，背后，像一阵风似的四散着淡淡的香气，我呆呆地看着一束光忽然出现，打在她左面的脸颊上，温柔有力却不刺眼，她没有抬头，只是用手轻抚过额前挡着视线的几缕黑发，折至耳后。那束光久久地印进她的身体里，时间忘了呼吸，我忘了呼吸，只是觉得这个普通的画面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惊艳。目光移不开她对着我的侧脸，与安静、从容、乖巧的模样。

那一刻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什么是美。

分开后又过了这么多年，期间又谈了几场无声的恋爱，遇到几个很好的女孩。头脑里挥之不去的，却只有那张发光的侧脸。这张脸跟随我的脚步走了很远，直至模糊不清，却一直记得那一刻所给予我的美的震撼与遗缺。

有人等待数个夜晚，只为昙花一现，也有人停驻数月，乞求看一眼卡瓦博格真身。我心里的美微小，不庞大不出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瞬间，对我而言，就是这样一个瞬间，释放着世间所有的光彩。

（陕煤黄陵矿业铁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