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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5年12月02日
百味·国际
04

我们从来都没叫过母亲

□羊白

母亲是个太过苍老的词汇。有时细想起来,我们从来都没亲口叫过。

母亲是书面语。妈和娘才是口语。书面的东西,就多了严肃和郑重,就像是贡品,又像是一根下垂的井绳。母亲这个词,不是用嘴巴来叫的,不可以轻率,而是用心来呼唤的,让人要跪拜的。

我们年少的时候,一心想长大,热切关注和谈论的都是理想和梦想,远方和未来。我们天天和母亲在一起,不太去留意她的感受,甚至觉得烦,嫌她总是唠叨。母亲,在我们想到要仔细看看的时候,就已经老了。这是多么无奈!母亲,在我们想着要好好孝敬的时候,却无情地去了,这多么让人感伤!

记得那年我在县城上学,有一次看到学校门外的夜市上有便宜的手套,便花一元钱给母亲买了双线手套。母亲常年操劳,手粗糙不说,骨节已变形,就像是一个耙子。尤其冬天,在冷水里洗衣洗菜手会裂口子,再抓起锄头铁锨,手上的口子会流血。有双手套护着,干农活时总该好一些吧。

星期天一大早,我步行二十多里回家。买手套花去了一元钱,我想在车费上省出来,因此没舍得坐班车。回到家后,母亲正在收拾农具,她吃惊地看着我,问我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事,就是回来看看。看我说得轻描淡写,母亲突然发怒了,说没什么事跑回来干嘛?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好好复习,跑来跑去多浪费时间。

受到母亲的训斥,我没敢把手套拿出来。

到了地里,我鼓了很大的勇气把手套从裤兜里抽出来,让母亲戴上。母亲看都没怎么看,怪我乱花钱,说庄稼人不需要这个。接着母亲叹口气,说买都买了,你自己戴吧,免得把手磨出泡。

母亲的漠然,让我很沮丧,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我大声说,我有那么金贵吗?我把手套扔给母亲。赌气说,反正我不戴,你不戴扔了就是了。

母亲愣了一下,只好捡起来戴上。

第二天回到学校,从包里取衣服时,那双手套出现在了下面。我又气又恨,怪母亲作捏,明明是我给她买的手套,明明说好了冬天干活时戴上的,她却偷偷又给我装上了。

为那双手套,我和母亲没少拌嘴。后来我把那双手套又拿了回去。母亲当着我的面戴上,我不在的时候,它却一直躺在箱子里睡大觉。记得有次不知怎样又说起手套的事,母亲埋头说,这又何必呢,等你出息的那一天,给我买东西也不迟。

因为那一句话,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后来我有点出息了,母亲却仓促地走了。我唯有在心里一遍一遍感念母亲,在感念母亲这个称呼的过程中回忆母亲。

小时候,我们由母亲去认识女人;现在,所有的女人使我们懂得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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