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声声

·李毓·

青子说她要离婚的时候，青子爸的二胡声嘎然而止，青子妈手头上的活也停下了。青子妈抬起多皱的额头，睁着昏花的老眼问：“为啥？他欺负你了，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都不是，我们不合拍。”

“啥叫不合拍？又没叫你们唱戏！”青子妈没好气地说，她正准备用目光寻找青子爸的声援，却发现青子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终日荡漾在耳边的二胡声也随之敛住了声息。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我们那时候，别说感情了，我结婚前连你爸的面都没见过，两家大人定个日子，说结就结，不管是麻子瘸子都得认命，不也生了你们姊妹几个，一晃一辈子不也这么过来了？合拍，啥叫合拍？你爸这辈子游手好闲，心疼过谁？除了挣份工资，一回到家就抱着那把破二胡哭丧，最开始听得心烦就吵，可人家照拉，你能咋？过日子，将就将就就算了，现在早习惯了，他拉他的，我根本就听不见了。”

青子心想，这可能就叫所谓的磨合吧。青子看着像框中年轻时代的母亲梳着两条油黑粗亮的辫子一脸憧憬的微笑，和眼前皮肤暗黄，体态笨拙的老妇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这也是磨合的结果？在青子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爸妈年轻时的印象。妈一直是这么苍老而勤劳的，脾气不好，常对爸发火，妈一吵爸就拉二胡，爸拉二胡的时候，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芒，眼神辽远迷茫，仿佛已经置身世外，这种时候“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管”。哥哥说他唯一一次见爸发火是那次妈在气头上，要夺爸的二胡摔，爸一把将妈推老远，一字一顿地对妈说：“你敢碰它一下我们就离婚。”从那以后，妈真的没再动过那二胡的念头。

夜里，青子和妈早早睡下，娘儿俩准备好好拉拉话儿。

“青子，人要知足，你们现在日子多好啊。况且，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啊。我和你爸吵闹了一辈子，若不是为面子，恐怕连你都没有。你哥哥姐姐们也都是本分人，从来都不懂离婚两个字咋写，到你咋就不行了，都是小的时候我把你惯坏了！可这过日子又不是过家家，可以任由你性子来，青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正是蚊虫聒噪，月色如水的仲夏夜。夜色渐浓，有丝丝凉风从窗棂洒下，燥热的心绪也似乎慢慢沉淀了，这时，青子忽然听见一阵二胡声像原野上的炊烟一样从寂寥的夜空下袅袅升腾，起初是若有若无的，后来如丝如缕，如泣如诉，二胡声中似乎有牵挂，有无奈，有抗争，有彷徨，到最后都化作一声声沉重的叹息重重地敲在青子的心上，青子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从小到大，青子感觉第一次听懂了爸的二胡。“妈，你听懂过爸的二胡吗？”没有回应，身边的青子妈已经发出均匀的鼻息。　（略阳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