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老年味
·张二东·
作为陕北农民的儿子,土生土长,对儿时燃烧的那些年味儿,自然怀有浓浓的情结,每每提及,流连忘返。春节来了,不妨一起重温一下纯正的陕北老年味。
腊月二十三,送“灶马爷”,即灶君。据说这一天,灶马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报告这一家人的善恶,让玉帝赏罚。农村敬献一碗糕,城里供奉一盘麻糖,意思相同,起到粘牙的作用,生怕灶马爷向玉帝打小报告。在旧社会,有的穷人家没有可以供奉的,就只好祈祷能够蒙混过关,直接把灶马爷送上天了。小时候,我们家送灶马爷时,父亲上香、烧纸、“念经”,我和哥哥争着抢着磕头,父亲说磕得越深,小鬼难缠身。胆小的我,每次磕的脑门叮当响。过了这一天,办年货、过大年的准备工作正式开始了。
腊月二十四,扫窑。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尘布新”的含义,这一天便成了约定俗称的扫除日。吃罢早饭,男人们饭碗一撂,就把能搬动的东西全部搬到院子里,搬不动的箱子柜子大件家当就用床单罩住。婆姨们把扫帚绑在一根长长的打枣棍子上,把窑角上的蜘蛛网、烟灰、尘土都扫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各家各户就开始打浆糊、糊窗子。富有的家庭,会在小碗里倒上菜籽油,用棉花团蘸着菜籽油,顺着窗格子挨个擦一遍,阳光一照,窑里会格外亮堂。待到扫窑彻底收工,太阳公公也要休息了。
腊月二十五,蒸馍蒸糕。泡黄米,做黄馍馍是陕北人特有的风俗。用黄米和软米磨面,包上酱豆与红枣做的馅。陕北老小婆媳们蒸黄馍馍的技术精湛,一锅接着一锅蒸,窑里蒸气大的什么也瞅不见。赶最后一锅出来时,簸萝里、瓮盖上、簸箕里、石床上,到处都是黄馍馍。做白面馍馍也是必不可少的年茶事,主要是花馍,每一个馍上都点上红点,以示吉祥。有些小地方,会做白面花花,巧媳妇们通常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做。光秃秃的面蛋蛋、面饼饼经过巧手手的揉捏剪雕后,各式各样的面花花,姿态妖娆,栩栩如生。这一天的重头戏就是蒸糕,要做出好的油糕是很有诀窍的,一定要用软糜子,碾米时萝子粗细要正好,拌面时洒水不能多也不能少,风箱“吧嗒吧嗒”悠悠拉,米面“胡搜胡搜”缓缓洒。这样做出来的油糕保证软绵绵、香喷喷。
腊月二十六,杀猪。陕北年前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杀猪,杀猪时会叫上邻里邻居帮忙。大伙一起上手,抓猪、捂头、搂耳、压腿、拽尾巴,各尽其职……大功告成后,烧水、褪毛,热气腾腾的白猪从老盆里拽出来,撂到石床上,杀猪把式用刀尖在猪后蹄上划一道口子,用细铁棍戳通猪身后,腮帮子一鼓一鼓,直到把猪吹胀,随后倒挂在架子上,那圆滚滚、白花花的猪身子,十分耀眼。杀猪把式刮“圈味”的动作干净利索,没等打赏,便开膛破肚了。杀猪把式给村里人杀猪是不挣钱的,但得要个猪尾巴带回家。心重者,在猪屁股蛋子上狠狠地剜下一块肉。
腊月二十七,磨豆腐。过去陕北农村人家过年,几乎每家每户都要磨豆腐。头一天晚上就要在大铁桶里用冷水泡上多半桶的黄豆。天隐约见亮,男人们就磨出满满的一老盆白白的豆渣浆。随后,全家人紧张有序的工作开始了。稀释——过滤——点卤——压制——切块——过凉,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容间断。“能吃喽,吃豆腐喽!”哥哥高兴地嚷嚷着,一旁的姐姐,累得头也顾不上抬,真想坐着睡一会儿。我这个碎娃娃则躲在热炕头,端着洋瓷碗,大一口小一口,吃着香喷喷的豆腐脑,又嫩又滑,越嚼越香。
腊月二十八,做五魁八碗。年茶饭的“压轴戏”就是做五魁八碗,家家做,户户做。陕北人豪爽、实在,过年招待亲戚朋友少不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炖肉烧肉红白相间、油香四溢、肥而不腻;酥鸡丸子圆润泛黄、浓香扑鼻、酥软可口;碗蒸羊肉色泽褐红、晶莹剔透、劲瘦细嫩。这些雷打不动的重头菜,自然需要年长一些的男人们来做,或者请村里头大厨来帮忙指点一二。每当油锅支起,老年人会很有讲究,不让说话,院门关住,炸出的烧肉酥鸡等,第一时间要去祭奠天地神灵,然后才能凡人吃。那些年,我们姊妹几个,总是眼巴巴地守在锅台边,拿着瓷碗,敲着筷子,迫不及待地等着好吃的。爷爷奶奶不让我们靠近,生怕溅起的油花烫着孙子们。不料,一出锅,你争一个我抢一个,母亲不住地安顿,慢些吃,小心烫。
腊月二十九,忙里忙外。一清早,村上的男女老少,提着篮子,带上烧酒、祭食、纸钱,各自去石庙、祖坟祭拜。新买的烧纸要用纸钉打出铜钱的模样,否则粗心不诚,给先人送了“假钱”。调皮的娃娃们会去捡一些未燃放的小鞭炮,点上一支香条,在回来的路上便开溜了,去找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放鞭炮。听话的娃娃们则跟着大人,收拾屋子,打扫院子。太阳半窗照,便开始挂中堂、擦玻璃、贴对子,对子一架门窗贴两幅,要双的。土地、门神、青龙、白虎,都要敬到,万万不能漏了。条件好的人家,挂灯笼、糊窗花,一对对绵羊,一对对喜鹊,往窗格子上一贴,平添几分喜气。担水,搂柴,垒火塔,压冰碳……勤劳的陕北人,务实地忙碌着。
当“噼啪噼啪”的鞭炮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陕北人家的年前忙碌才终于消停,迎来这美满丰盛的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圆圆围着桌子吃,红红火火地说笑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北元化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