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杨改良
又到六月,故乡的麦子该黄了吧。
我的故乡在秦岭山下一个小镇,南依秦岭蓊郁苍翠,北靠渭北高原一马平川,渭河水从中间缓缓流过。小时候,故乡的天是纯净的蓝色,油菜花开过后,随着布谷鸟一声紧似一声的鸣叫,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一夜之间就黄了,满眼金光灿灿。
这时候,父亲总会把家里仅剩的一点麦子拿到集上卖掉,换回镰刀、木锨、木叉等农具,如果还有剩余,就会买点肥肉让母亲炼成油,在农活最累的时候就可以吃到美味的油拌干面了。接着开始平整碾麦场,找一个大场地,把土翻起来,洒上水,趁着地上湿润用碌碡慢慢碾平,撒上麦子壳,用绳子绑上一大簇带着叶子的杨树枝,压上土,拉着一圈一圈绕着大场地走,把场地磨得又平又光,就可以碾晒麦子了。
一切准备好之后,就等着开镰收麦。每天,父亲都要去麦田,揪一个麦穗,放在手心里搓一搓,轻轻一吹,手心就全是麦粒了,拿几颗扔进嘴里,看到父亲点头微笑,我就知道麦子熟了。
那时,土地分产到户。我们家孩子多,劳力少,麦子熟了,我就得和哥哥姐姐一起跟着父亲下地。
清晨,父亲早早起床,扫干净堆麦子的大场,磨完了镰刀,给架子车充好气,准备好小暖壶和一大盆据说可以去火的竹叶水,拉着架子车上还没睡醒的我去麦田。
割麦子、捆麦子、装架子车以及垛麦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做得很专业了。那时最怕的是父亲的割麦子理论了。父亲说,中午太阳最晒的时候,是割麦子的最佳时间,麦子杆被彻底晒干了,镰刀碰上就断,又快又省镰刀。别人家都是中午休息,早晨、下午趁着天凉割麦子,而我们家在父亲的理论指导下,中午最热的时候从来不休息,母亲把饭送到地头,吃完继续干活。
记得有天连续干活到下午,休息时,我到地头的水渠边准备洗把脸,可是,一眼看到水渠里映出的蓝天和不断游走的白云,头一晕就倒在了水渠边。等清醒过来,我就和哥哥姐姐一起反对父亲的割麦子理论,父亲眼皮也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说:“农民就该有个农民样,有本事把你的书念好,离开农村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就因为父亲的这句话,我暗下决心发奋读书,后来终于如愿考上西安电校,逃离了农村这片土地。
终于参加工作了。那个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给家里寄了500元钱,并附上短信一封,大意是说家里收麦子就雇人吧,然后自己躲在有空调的宿舍里,心安理得地度过了一个凉爽的夏忙时节。
到了秋天回家,才听妈妈说,钱是收到了,哪里舍得雇人,父亲拖着有病的身体又下麦田了。
从此,麦子黄时,我都会回家,可是随着联合收割机进入农村,镰刀收割、拖拉机碾麦子逐渐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故乡开始种植猕猴桃了,一片连着一片,逐渐代替了小麦,往年的农忙时间也变得异常悠闲了,有的人,种几分麦子,也只作怀旧罢了。
转眼麦子又黄了,妻子说:“又该回家收麦了吧?”是啊!该回家了。尽管我知道,现在故乡的麦子已经不多了,可是,那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色的麦浪,和姐姐、哥哥、父亲,一家人在烈日下收割麦子的情景依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