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人

□范超

杉木河漂流，全程九公里。我自知是旱鸭子，见水就晕，所以遍寻行家里手护送。舵手很快请到，是河岸上烧烤摊主的儿子，年方二十，眼见他精赤上身，浪里白条一般，朴实敦厚，便完全信任他。

他自找一根木棍，试试力道合适，几乎小跳上舷，着凉鞋之双脚随即紧抓边帮，双手持棍侧指腋下后方，使劲一滑，船便如箭般迅速往下游驶去。我们坐船上，看他信心满，手法熟，当下宽怀。果然，坐船要比撑船爽，可抬眼看山水，可观前后船情状，可以手撩两边水花，因为内心完全放下，所以浑身自在，诚可谓轻装上阵也。狐疑这样一条木棒，如何被他耍得率性自如，一条不听使唤的滑头艇又如何乖乖地听命于他？大声闲聊中知他为附近山人，小时家穷，得病无钱治，耳力随即稍背，自然更是无钱上学，识字有限，成家后育两孩，于今全凭一身力气养家糊口。每年五一至十一，便与父母到这河边烧烤待客，兼及撑船。他们每天天不亮即从深山寨中动身，背上食材，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来，晚又爬三四个小时山路折返。山路崎岖，非一般人可走，摸黑时还得打手电筒，既照明亦防蛇虫。我当下思量，刚才请他撑船时，并未搞价，算不算扶贫呢？

前至水深行缓处，又与他闲聊得知，前面橡皮船上帮撑杆的少年，虽在景区工作，出汗出力，上上月也才赚得400余元，上月工资拿的虽稍多，两者均衡亦不足每月两千。而中途另一船头舵手稚气未脱，更是才上初二，尽管身单力薄，却不愿在家吃闲饭，其父母早已出外打工多年，孩子是趁暑期揽活多挣点学费。我听之常不忍，慨叹民生物力唯多艰！这时渐近梭槽，他在救护处换一船而下，解释因之前船小而人重，怕过险滩不好掌控，我们亦完全理解，听他话自不吃亏。随即船以近六十度角冲下，水忽然奔涌浸透一船，船体顿如浴缸，人全然泡汤，坐在冷水中，此时已近下午十六时，冷意起，凉风下灌，

顷觉透心

凉。如此三斗急流，我们则三次稽留水中，感觉水一下子就像涌进了肚肠，至浅滩而出，大家个个冷得更是咬牙哆嗦！激流勇进后，又一段平缓地段，少年船家虽几番落水，仍然笑着坚称其实完全不用担心，说此处漂流，以前属私营，后被公家接管，尽力保持原生态，多处棱角亦经过改造磨平，所以惧怕全出于心，实为纯属自己吓自己。况此漂流属贵州最安全的漂流，江湖上传言黄果树等处，则需戴头盔而漂也。众人听罢惊叹，连呼今日如此体验，已经完全达到自己的最高承受极限了，其它者断断不想。

同在江湖漂，今日能与这几位少壮船家缔结一段护水情缘，洗脑清心，是为不虚此行！而世上事倘能时时知足常乐，亦即为平生大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