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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6年12月26日

陕西工人报憩心亭 毛驴小传 枣树祭 胴体 你 盼雪 街角的琴声 人生是一次单程票旅行 冷冬说杂面 娘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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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心亭
04

毛驴小传

□康娜

我本和驴扯不上一点关系,尤其是见识了被吊睛白额的老虎吃了的那头“黔之驴”,就更不想了,直到有一天,父亲牵了这么一个家伙走进门来。

这家伙个头不大,精瘦条,青灰色的短毛光溜溜的,白眼圈,黑眼珠子瞥都不瞥我们一眼。

我们围过去问怎么回事。父亲垂头丧气,村里抓阄分牲口,人家有抓到马、牛的,我家却抓了头驴子回来,多少有点难为情。

母亲埋怨着,“唉,又多了一个张口子货,犁地又没多大劲儿,要它弄啥?”

实际上,驴子耕地真的是没长劲儿,一天最少比牛少耕半垄地,而且论脚力也和马相差甚远。许慎在《说文》中说:“驴似马,长耳;蒙,驴子也。”驴之为物,长得像马,但出身、个性和才干都无法与马相提并论,“英俊不及高头马,稳健不如孺子牛”,活到这个份儿上,驴子可能真的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们给驴腾出了一个房间,盘槽,拴驴,喂食。马无夜草不肥,驴也是爱吃夜草的。每天半夜,父亲都披衣下炕给驴喂草料,可这驴子真是没良心,咋样吃都不上膘挂肉,只是“嗯啊嗯啊”地叫得更欢了。

说起这驴子的叫声,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啊,像架了一个高音喇叭,E调高八度,全胜帕瓦罗蒂。据说号称“独步天下,谁与为偶”的东汉时大名士戴良,他的母亲就有听驴叫的癖好,戴良为让母亲高兴,常常学驴叫。

驴子拉磨、驮物、耕地劳累一天,每天进圈、出圈时,它往地上一卧,左边翻翻,右边翻翻,这就是真正的“驴打滚”。这是驴子给自己解乏的方法。

拉磨时,父亲给驴子戴上按眼,蒙住了它的眼睛,它就低着头不声不响、一圈一圈地拉磨,那个时候我是看不见它的眼睛的。但给它套上轭耕地时,它轻巧的蹄子在土地里翻飞,我注意观察了,它的眼神安静而忧伤,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和我家的驴子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对驴子最大的兴趣不是拉车、拉磨、驮东西,而是喜欢骑驴。俗话说,“骑马骑腰眼儿,骑驴骑尻蛋儿”,想想,你坐在驴子肉肉肥肥的屁股上,驴子不快不缓地走着路,一颠一颠儿的,人就舒服得要睡着了。当然,也不光是小孩子爱骑驴。你看电视里的农村小媳妇回娘家时,都背着包袱、穿着花棉袄,骑着驴儿,唱着歌儿,悠悠地就回娘家了。那情景,那画面,惬意得很。

在我心里,骑驴的人还有着一股子孤清高傲和放浪不羁,也自有意趣。阿拉伯故事里的阿凡提,古代八仙中的张果老,苦吟诗人贾岛,骑驴觅诗的孟浩然,李白骑驴过华阴,陆游的“细雨骑驴入剑门”,都颇具诗境。

毛驴入画则更是常态了。徐渭的《驴背吟诗图》空而不虚、意境深远,“昨日雪深驴没蹄,今日雪晴驴可骑”,唐寅作《骑驴归思图》奇峰杂木,一人骑驴独行,显其隐逸之情。

毛驴天生就具有野性随情、不受约束的色彩和对传统的嘲讽意味。我家的驴子也不能再留了,它实在不讨母亲的喜欢。父亲下定决心把它拉到了集市上,看看能不能遇到个“不识货”的把它领走。

等了一晌,只有几个人背着手路过,连正眼都不带看的。正当父亲有点灰心丧气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来到我家毛驴跟前,他围驴子转了一圈,和父亲点点头,父亲拿帽子把手一遮,那个人的手也伸了进来,两个人手再帽子下面捏来捏去,最后,一手交钱,一手交驴。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驴子全身都是宝,于是很多驴子都面临宰杀的命运。我有时候很同情驴,担心这种动物有一天会消失,但我也佩服驴,因为作为一头命运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驴子,依然活得这么不惊不扰、自在坦荡,令人叹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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