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寻找
□曹春雷
他这次回来,包了一辆车,车费贵了点,要好几百元,有点心疼,但自己少抽点烟就够了。公车是不能用的,假期一律封存。
他要回乡下老家走一走,虽然老家已经没有很亲近的人了,但他还是想回去,父母不在世了,可他们生活的痕迹还留在那里,自己年少时的时光也留在那里。就像一间仓库,收藏着自己对故乡所有的记忆。
这次回来,他想寻找一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是偷偷回来的,没有告诉任何人。记得几年前,他刚到村口,村主任陪着市里、镇上的好几位领导早已等在那里,要让他在村里转一转后,到市里去吃个饭。他当然极力推辞,最终没去,但是很费了一番口舌。
他在省里一个大家看来很重要的部门担任一把手。这些年来,在政策允许、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为老家办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但他觉得是应该的,就像一个孩子成才了,为自己的母亲做点事情,不应该么?
他回去的次数不多,自父母都去世后,也就两三次吧。但镇上、市里的领导每次对他回来都很重视,据说对村里人下了命令,只要知道他回来,第一时间向镇上和市里汇报。他是从村主任那里知道这事的。
村主任也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广播了,村里有谁见到他回来,第一时间报告村委会。在大喇叭里,村主任还嘱咐全村的人尤其是那些老人们,若见到他回来,干万别喊他的乳名,人家现在是有身份的人。
他当时听了就笑了,说我就是村里走出去的一个娃,普普通通的,有啥身份啊。但那几次他回乡,走在村里时,乡亲们真的对他很尊敬,但这尊敬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辈分小的年轻人不要紧,喊他“大爷”或“叔”,同辈的以前一起穿过开裆裤的人戏称他“领导”,这也行。但那些辈分大、年纪大的人,却拗着口生硬地喊他的学名。以前,这些老人都是亲切地喊他乳名的。虽然他告诉老人们,还是喊我的乳名吧,但老人们只是笑,没有谁喊。他感觉与老人们是生分了,与故乡是生分了。自己成了一个孤独的异乡人,仿佛自己从来就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这一次回乡,他打算认认真真再当一回村里人。
车一直将他送到村口一户人家的院门前。下了车,他直接进了院门,喊:“二毛!二毛!”屋里的人应声而出,望着他很惊讶,张大嘴巴说:“你,你……咋回来啦。”
二毛炒了几个小菜,两人对坐喝酒,喝着喝着,开始划拳。输了的那个罚酒,脸上贴纸条。
他贴了一脸纸条,二毛也贴了一脸。
二毛喊他:“狗娃,你划拳耍赖!”他笑嘻嘻地说:“我咋耍赖了?”
村主任这时开门进来,望着他俩,一双瞪大的眼睛,像两个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