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与唢呐
□陈晓凤
犹记得小时候,最常听闻的两种声音就是狂风漫卷沙土的萧萧声以及划破天际、震破山谷的唢呐声,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则更是让人颤动,其中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不服输的劲头,是一种难以诉说的响彻天际的吼叫,无法遏制的鲜活生命力从大地中奔腾而下。
北方的大山留给人的感觉永远不是力量的野蛮征服,而是一种站在山脚就能够体会到的厚重感,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内心永远占据着属于这片天际的满足感。历史沉沉地流过,这些群山俊木,换了一茬又一茬,黑发白骨的交错更替,都在这一片大山里缓缓行进。死亡这个让无数人恐惧的字眼,在这厚重的大山里似乎显得不那么凄怆悲凉,所有的物象都会在大地生长而出,草木是这样,人的生命何尝不是。
在高高的山峰上,经常会有小伙子带着青年人特有的阳刚,鼓着腮帮子,微仰着头,在唢呐声中诉说着自己内心的话语。生活在这里的男人似乎世世代代都有着同样的习惯,任凭岁月的流变都不会有所改变,话是那样的少,父子坐在一起只有散散落落的话语,似乎彼此之间的烟气袅袅可以取代话语的存在。唢呐似乎就成为了男子的话语倾诉处,纵然不乏绵邈的曲子,但传达出来的唢呐声响,依然嘹亮悠远,一曲又一曲随风飘荡。
最常见的唢呐是亮闪闪的较为小巧的铜唢呐,在村里经常能听到高山上传来的唢呐声,时而高音时而中低音,吹出来的高音紧张、尖锐、急促,低音豪放、沉重又有着些许的悠远,唢呐的曲调在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演奏中焕发出新的生机,在广阔的村野大地上益发蓬勃生动。
提起唢呐曲子,人们似乎只知晓《百鸟朝凤》,在乡村旷野上《黄土情》也是一首耳熟能详的唢呐曲子,有时候听着听着就会有落泪的冲动。但无论是哪一支曲子,即使如《走西口》这样悲伤落泪的曲调,在厚重的北方文化中,在刺冷冷的狂风中,在高耸厚重的山脊中都不可能有完全凄怆的音调,唢呐曲子犹如刺破天空的亮闪闪的雄鹰,是对北方年轻人所有血性的完美诠释。
在北方的红白事上都会用到唢呐,有一些专门从事这种行业的民间艺人,或许别人会因为一些职业原因对他们嘲讽或者冷言冷语,但是他们每次拿起唢呐,腰杆总是挺得很直,又直又硬,说话底气十足,耿直、刚劲、硬气是他们永远抹不掉的刻在骨子里的标签。
在早春的天气里,土地依然没有被缓慢升温的气温从干冷抚摸到酥软,农事不忙,闲下来的人们会在山坡上,挺着身子,扬头吹几嗓子唢呐。高处的轻风从脸庞略过,微眯的眼睛望着远方,远远能够看得见那些夏日在石头里沁出的层层细水在寒冷天气中结成的冰柱,看得见那些曲曲折折宛若长龙的条条小路。
或许男孩的脑海里还印着自己心上人的影子,在这样宏阔的情境中,村庄的粗犷逼近着他的心灵。望向更远处,依旧是层层的山连绵不断,壮丽又沉静,开阔又肃穆。夕阳余波里的映照,是辽阔大地的舞台,尘土的飞扬,黄土地的跳跃,似一群舞动着花鼓的小伙子的活力,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诉说着遥远的呼唤,亘古不变,在这样的情境中唢呐亮出它所有的磅礴大气。
这里的一山一水孕育着这样一群健壮的小伙子,在山水磅礴大气的辉映中,唢呐声焕发着新的生机。唢呐声响彻在村野,为这个村庄烙印上独特的曲艺特色,在一种相互交错的感染中,在历史的悠久中,唢呐与村庄似乎水乳交融,形成了不可或缺的统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