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伸
待业青年瓦工班里全是十八、九的姑娘。穿戴一个比一个时髦，工作一个比一个松跨。老师傅、女党员轮流着来领导，却都败下阵来。
新楼进入粉刷扫尾阶段，上级又派来位新班长。这一回破天荒，是位挺精神的小伙子。瓦工班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只是，小伙子不通人情，对她们好心好意的飞眼不感兴趣，却麻搭着脸宣布：“我们要象日本人那样工作！不许偷懒！不许忽视质量！不许嘻皮笑脸！”
“哎呀，党代表，你好严肃！吓死人啦！”
哄堂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班长。”容貌漂亮、穿扮最帅的柳慧紧接着发言，“干嘛要学日本？要我说都是待业青年，混过一站算一站！”
“正因为没有铁饭碗，才要努力。不然，饿死活该！”小伙子不笑，声音很厉害。更可气的是连人家特意做出的动人表情也不盯看一眼，“你说干嘛学？你手上戴的是西铁城坤表吧？——好，开始干活儿，对了，谁负责和水泥麻刀灰，别忘了散装水泥不干净，得筛一遍。”
他前脚才走，谁便“呸”了一口：“德行！”
“觉悟挺高的，可惜没进国务院！”
“训我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上大学呀！”
“摆什么谱儿，不也是个待青！”
娘子军不好惹，她们立即拿出了回敬方案。不但不筛水泥，还趁他去脱毛衣时，往他用的灰斗里满满掺了一铁锨碎石子儿。
小伙子站在架板上抹天花板。头一抹，碎石子淅浙沥沥直掉；第二下，灰浆也跟着掉下来。他忙低头、闭眼，嘴里呸呸乱吐……抬起头，哈，全面开花！满脸都是大豆瘢！
姑娘们捂着嘴，直憋得浑身乱颤。
下班时候，泼辣的杨梅首先发言：“班长，你今天没完成工作量，该扣钱！”
“质量也很差！不能好坏不分，干不干，两斤半！”柳慧也义正词严。
……天黑以后，姑娘们看完电影，早已把这件事忘完，嘻哈打闹着朝回转。路过工地，突然诧异地发现白天干活儿的楼上有亮光一闪一闪，象是蹦跳着的火焰。她们担心了，急急忙忙跑上去。败兴！是他！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盏马灯，正补赶白天没完成的工作呢！哈，他脸上密密麻麻，衣裤上星星点点——灰浆里石子实在太多，无论怎么精心，抹出的质量总不过关。他蹙眉头了，那模样好难看！他叹气，又叹气……突然跳下架板，脱下手套——怎么怎么？他竟将手伸进灰浆，一粒一粒地拣——
姑娘们你戳戳我，我捅捅你，又想开心地笑。只是……嘴动动，都没有笑出来。
谁轻轻说了句：“班长的手——会被烧坏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