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年
夕阳似乎不舍春月里多姿的街市似的,极缓慢地朝楼后滑去,她身下那用红的、粉的、黄澄澄的,蓝湛湛的……各色彩线织成的薄薄纱裙,甩搭搭地兜住了一方城池,那车流、人流、晶莹闪烁的门窗,婆娑的树木,在这黄昏里显得那样蓬勃生动。我不由想起法国一位以运用色彩称著于世的画家奥古斯特·雪诺阿了,他曾说:“我需要一种响亮的红色,要象钟一样发出声响……”此刻,这红光四射的景象,似正响着那令人奋进的响亮的“钟声”呢!
关好办公室的窗户,我下楼出了厂门,踏着铺满春霞的路回家,顺路,拐进一家商店。我需要一把暗锁,是妻子交给的任务。
卖锁的是位圆圆脸儿的姑娘。从店门外映进来的一抹霞光,将她的脸颊一半涂得通红,一半只透出淡淡的胭脂色。“同志,您买锁吗?”“这锁是双保险还是单保险?”我指指柜里的象牌弹子门锁问道。“单保险。”她热情地取出几把锁,并打开纸盒让我看说明。单保险就单保险吧,近来社会风气日好,“梁上君子”都纷纷洗手了!“我要一把。”“好。同志,如果安装时发现了毛病,您拿来,我们保换!”声儿甜甜的,象那画家说的钟声的余波。在她开票的同时,我拿起纸盒里的说明书。咦,上面却写着这样的话:本锁是在原来774型基础上,改进加工而成……,我急忙看了看盒盖,分明印着“774—A型。”呀!锁厂的技术人员只在几个小零件上革新了一下,就变原来单保险的锁为双保险了。“同志,这锁……是双保险的。”我轻轻地对正在伏身开票的姑娘说道。
“什么?”她抬起头,眉头一跳。
我心里顿时一紧。我不常出来采购,那阵子,售货员能甩着白眼走过来,把货朝你面前一扔就算是幸运的事了,你还敢多嘴多舌?面前的她态度这样好,别臊了她面皮,惹气生了。想到这里,我忙付了钱,拿起锁,又招呼她:“同志,谢谢您了,您态度真好,意见簿在哪儿?”
我对她的赞词还没写完,她走了过来,拉过意见簿,撕掉我的“创作”,一把揉了。我吃惊地抬起头,见到的是一张羞红的面孔。“同志,麻烦您给我讲讲这锁的性能,好吗?我……失职了……”我讲着,照着说明书,先是试探性的应付着。慢慢地,从她的眼睛里望见了真诚,望见了纯洁的霞光,口齿利落了,象在厂里辅导一位用心听讲的电大学生。这时,几位姑娘小伙也围上来听,我面前,是春霞剪成的一张张脸……
诚然,晚霞倾刻会被夜幕收去的,但那家家店门上“建设文明城市”的横标,不更胜似春霞片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