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天
我缠着妻子要学写小说。她告诉我说:“你要写就写你最熟悉的!”这话我很信,我读她发表的小说,发现那都是她熟悉的生活再现。
我手上有几个题材,但数我与妻子搞恋爱的那段经历最生动,饶有戏剧性,又是当今的热门儿,妻子也熟悉。她没写,我得抢先写,写完了叫她做帮手。
我首先在我脑子里重温那段经历,酝酿故事,力求一气呵成,让妻子吃上一惊。
当时,她是公共汽车上的一个售票员,我是她的一个乘客,我们常常见面。
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坐这趟车一两年了,我们还是乘客与乘务员之间的关系。
大约是在我与妻子谈恋爱的前半个月,我常坐的这趟公共汽车上安装了报话器,象王成手里拿的那玩艺儿,手指头一扒拉开关,就是个麦克风。
我的妻子当时不习惯这种报话器,也可能是出于害羞,我见她只是把报话器拿在手里,用来报报站名,偶尔还说一句“汽车已起步,请扶好”。报话器刚进车厢,乘客们都听着新鲜,加之我妻子当时常让报话器空着,这就给勇敢的小伙子们造成了一个机会,什么张三啦,李四呀,等等等等,都抢着报话器充当义务乘务员的角色。一会儿张三拿过报话器,报报站名之后,模仿几句“宋世雄”;一会儿又是李四抢过来说上几俏皮话儿……人们都知道,“义务乘务员”是在向乘务员炫耀自己的学识、口才、机智、调皮……这一点,我的妻子当然也知道。结婚后,她很坦率地告诉我,如果后来事情不发生转机,她已经倾向“宋世雄”,甚至会嫁给他呢?
后来,也就是事情发生转机那天,车上的“义务乘务员”似乎不约而同地都来集合了。在两三个小伙子“服务”之后,报话器传到了“宋世雄”手里,当他刚刚叫完“各位听众、各位观众”。一个机械故障跑了出来,把“宋世雄”生动描述街道实景的解说词给掐断了。他把报话器摇了几遍,又吹了几遍,可那优美流畅的声音还是送不出去。义务乘务员们几乎一个个都凑了上来,摇啊,吹啊,喊啦,都没能把这个机械故障赶走。
等报话器回到乘务员手里的时候,我凑了上去,向她伸出了手,说:“让我看看!”我敢打赌,这还是我与妻子的第一次语言交流,而且在此之前,我们彼此间连眉目传情也没有过。
我是学无线电的,对有线电当然可以扒拉几下。我取下钥匙链上的小刀,就在继续运行的汽车上,把这个报话器的故障给排除了。
我把报话器递给乘务员,抬起头来,我们的目光第一次在一起相会了四分之一秒。
这段故事生动与否,读者自会品赏。
我把上面的这段故事写成小说之后,满怀信心地递给了我的妻子。我见她接过稿子,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连一句话也没说,只在小说的尾部写了一句话:假如那报话器不坏呢?
我怏快地收回稿件,反复地想了很久,我断定,我的恋爱经历是写不成小说了。
(题图 王尊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