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普
夜,静静的。
没有顶棚的黑呼呼的屋顶,有无数个光斑,星星似地缀在其中。这是从破漏的缝隙里透过来的月光。他们告别了刚刚竣工的一幢大楼,又住进了如此简陋的工棚。
他们睡得很香,轻轻的酣声,撩拨得我羡慕不已。我想,就凭他们能在这样的工棚里安然入睡,我也定能完成这次采写他们的任务,更何况来前我已听到了关于他们的许多动人心弦的传闻。
蓦地、我床前的窗户上——一个挂着白色塑料布的洞,映出了两个“剪影”。他们的声音虽然轻微,在这静夜里,却清晰地传进了工棚里。哦、爱情没有夜晚。
他们甜甜地笑,亲亲地说。虫吟,风叹,情话,多么美的小夜曲。爱情能唤醒沉睡的灵魂。我发现,工棚里的这些小伙子们悄声无息地翻身、头钻进被窝里轻咳。打扰热恋的情侣,那简直是罪过。
两个“剪影”,越靠越近,话题,却越扯越远。
“说说吧,那位小妞怎么回事?”
“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她是个拎瓦刀的,晒的黑不溜秋,跟他妈非洲人一样。凭咱这条件,能看上她吗?真的,相信我,我甚至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摸一下呢……。”
工棚里,一阵轻微的躁动。
两个“剪影”慢慢靠近,渐渐变得模糊了。月亮扯起云绢,遮住了皎洁的面庞。它也赧颜吗?
“瞧你!这儿好象有人呢……。”
“他们搬走了……。”
搂抱,亲吻,梦呓般的声音传入工棚。
“嘻嘻”,夜枭似的笑声,寒刃般割开了幸福的恋人。
“爷们缺点花的。这儿——,也缺!”只有在黑夜里,才有这肆无忌惮的声音。
“想喊?!看看这玩意能不能放血!”
窗外,传来撕打挣扎的声音。我刚要喊,十几条身影从棚里跃了出去。一阵纯粹男子式的、力的角逐,打破了夜的静谧。
等我穿好衣服,戴上眼镜赶到,一切已经平息了。三个“夜枭”,腰弯如虾,浑身筛糠。那对“剪影”,女的抹泪呜咽;男的,显得格外亲热,香烟直往他们手里递,“师傅、师傅”地叫着,声音甜得像可口可乐,全没了刚才对“拎瓦刀”的那种轻蔑。
十几个小伙子,每人只穿了一条裤头,裸露着岩石般结实的胸脯和臂膀,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银光,任凭他大献殷勤,竟无一人正眼看他。他手里拿着烟,朝雕像般伫立的小伙子们尬尴地笑着。连我都替他难为情。
“走!”小伙子们中不知是谁猛喝一声。“夜枭”们不由得身子一抖。“剪影”也难堪地移动了脚步。
他们从派出所回来,愤愤地骂了“夜枭”和“剪影”一通,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很快地入睡了。明天,他们还要盖楼。
我怎么也睡不着。工棚顶上的“星星”,像一双双含义各异的眼睛,在向工棚里窥视……
(罗宁题图并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