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林
他叫陈章发。
是运转检查室建屋小组负责人。
细细消化了日方资料的陈工长,默默地盯着乘轮船、坐火车从日本而来的一个个集装箱,深深感到肩上担子的重量。
可是,拆箱后发现,日方生产的十二根立柱本身没有达到他们自己设计的垂直度要求。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在场进行技术指导的日本人纳谷和马谷。目光里有质问、有疑问、有不满、有怨愤、有鄙夷……日方两位专家在尴尬中沉静地思索,焦急地寻觅对策,在无情流逝的时间里,他俩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终究没有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两位有十多年专门安装运转室经验的专家,面对着眼前这些从他们自己公司运来的八十年代先进设备,此时不得不望空自叹,一筹莫展了。
日方专家悻悻而去,给随着开放而观念发生各种转变的人们,留下了一串串的思考……
目光从日方专家远去的背影上折转回来的陈工长,继续瞅着这十二根立柱。这位不苟言笑的指挥者,有着十分活跃的大脑,他终于在自己几十年丰富的安装经验中,细心地筛选出一个稳妥的方案,只见他灵巧地用杠子套上螺钉……就这样一个土办法,却在很短的时间里使每根立柱都安装得达到垂直度标准。
日本人第一次感到震惊了。这不光意味着在立柱垂直度的要求上,根据合同日方要负赔偿责任,更意味着日本专家的威望,受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工长手里。
他们此时还不曾想到,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头呢。
立柱安好之后,经过四天四夜紧张的施工,整个房屋的骨架也全部安装完毕,工程进展顺利的喜悦,驱散了每个人的劳累和疲乏,施工现场充满了欢乐和活力。
上帝烦闷的时候,就要给人间弄些乐极生悲的事儿,经过中日双方测量,整个房屋的地基有严重问题,地基的地面平行度比要求低25毫米,这将会出现整个自动生产线安装对接不上的情况。如此精密的设备在安装上竟能误差这么大的距离,责任是很清楚的,完全是由于日方提供的技术资料不全和错误而造成的。
人人都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纳谷、马谷两位面对着铁面无私的测检仪器,紧蹙双眉,愁云满脸,冥思苦想终无良策,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提出他们难以启齿的方案——拆掉全部房架,改建地基,重新安装。
这个“全拆重安装”的方案所造成的后果,会使双方签订的21天安装周期合同不能按时兑现,双方都要受到损失,特别是日方责任经济损失更大。当然,日本专家也是在走投无路时,才不得已提出会使他们信誉蒙受严重损害,经济蒙受重大损失的如此下策来。
两个日本人一扫平日那种趾高气傲的神态,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现场,他们的心情是异常沉重的……
素来少言寡语的陈工长围着这间将要全部拆散的运转检查室房屋骨架观看、徘徊、凝思。他不忍心看大伙儿那疲惫的脸色,那充盈着血丝的眼睛,那愤懑而又不甘心的神态。弟兄们四天四夜的心血和汗水,就这么被日方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化为乌有了?
突然,他眼睛一亮,不可抑制的兴奋顿时传遍全身。他马上把大伙召集在一起,提出一个请大家参谋的方案——能不能先用撬杠把房屋撬起来,再垫进25毫米的钢板,再用电焊……
通明的灯光炫烨夺目,将宽阔的厂房照得如同白昼,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地面上,不时弹跳出一滴滴饱和了劳累和兴奋的汗水。
晨曦破雾,和熙的阳光洒进厂房,纳谷和马谷二位专家再次来到现场时,看到的不是全部拆散的房屋部件,而是经过严格测量,完全达到地基平行度要求的原封不动的房屋,日方专家准备起程回国了,临行之前,两位日本朋友把陈工长抬起来,照了个永难忘怀的“二抬一”合影,在场的中日朋友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摄影 刘秉峰)
本版编辑 叶广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