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会场

李盛华

这是一次岁末表彰奖励大会。

工人按车间班组在划定区域内席地而坐，小则五人一围，大则十人一圈，嘁嘁喳喳，叽叽咯咯，妇人怨言大肉涨价，男人乐说觅财之道，班组长忙于“镇压”多舌之徒，干部们则品茶阅报，全然无视台上厂长之慷慨，书记之激动……

台上，吾师张婷立于正中，厂长为她戴花，书记为她披红。说来吾从师张婷习练织布已有五载，五个春秋所见所闻，甚为感动。她上班早来，下班晚走。她眼如鹰鸷，瞬间便能在那千线万缕之中瞅见一丝断头，她指如琴师，于那经纬之间拨弹捻挑，几分之内便可结好数百根断头，她在织布机中行步，如行云流水。其产量高居千人之首，质量亦创下“万米无疵布”之纪录，故而厂长奖她二百元，书记为她颁奖状。然而此时，吾师却捧着奖状目视台下，茫然不知所措。

台下妇人怨言大肉涨价，男人乐说觅财之道……

吾师张婷坐定身子，开始念她的先进事迹报告：一天看车比别人多走上千米，一年完成二年半之产量，患上眼疾亦不下生产第一线，奋斗目标乃是“万米无疵布”……吾听得泪水盈眶，但转睛窥其四周之人，唉——

“请大家为张婷同志鼓掌！”厂长抓起话筒召唤。

“噼噼噼，叭叭叭。”台下掌声稀稀落落。猛然，吵杂之声顿然嘎止，众皆回着翘望，吾为之惊异，随众目所归之处瞥去，原本是吾师妹王丽神彩飞扬地步入大堂。

“看啥里？”一老工人糊糊涂涂问。

“新近荣获本市迪斯科大赛金皇后的密斯王驾到！”一青年打个响指嘻嘻答道。

“有啥稀奇，”老工人不以为然。

“嗬！人美，舞美，挣钱挣得更美！她师傅辛苦一年才得奖金二百元，这小妞扭扭屁股在舞厅酒吧转上几圈，一晚上就捞几十张‘大团结’！”接着那小青年又手舞足蹈地与身旁的哥们儿耳语起来。

“让迪斯科皇后给大会助助兴！”小伙子们齐嚷嚷。

“哗——”台下年轻人皆象喝了“强力啤”，兴头大起，立而击掌。

吾正看得热闹，无意中发觉吾师张婷独自悄然步下台来，走出了会堂……

“嗵！卡！嗵！卡！噫——呀——呜——啊——”喇叭里震响起摇滚乐，师妹王丽扭臀撅胯，凸胸凹腹，时而伸出虎爪抓天，时而挥着长腿卷地，技惊四座，呼哨声四起，闻于耳则心悸，显于目则倾倒。厂长亦且看得痴痴入迷。大会进入高潮！　（插图　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