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超耘
最近，陆续读了一些谴责“一阔脸就变”的文章，颇有感触。人一旦阔起来，脸色每每随之变化，似乎成了一种顽症。连受尽折磨、一生表阔，稍微境遇好转就变脸的阿Q先生都如此，这论其它。基于此，论者们断言：阔后的脸变与否，是衡量一个人品质好坏的试金石；阔后脸变的大凡是坏东西，反之则是大好人。
我对上述论断是持怀疑态度的。
“一阔脸就变”，不好。此等人见不得“米汤起皮”，或当上小小的芝麻官、菜籽官，或由乡下进了象样的大机关，就幸幸然飘飘乎，自以为了不起，形诸于色，脸就开始变化，最后呈现出一股“爷”势。虽然貌似虎然大物，却证明是气短、识低、见卑的浅薄之辈，但还不能说一定是坏人；甚至还可以说是有缺点的好人。因为以脸色判断人，准确度如何，不能不叫人怀疑。
“阔了脸不变”真的就是好人吗？实在不一定。有一种人，心地纯净，实诚憨厚，不为浮名屑利而动。在别人眼里，确实够阔的了，却还守着往日的本分，心不变，脸也不会变。这种人当然是好人，自古至今，不乏其例。但是，阔了脸不变的，就有很多坏人，而且是超级坏人。西汉的王莽，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奸佞之徒，可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阔了脸不变，还能谦恭下士。近代的袁世凯，更是如此，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小万岁”溥仪面前。却诚惶诚恐，谦卑至极；在孙中山面前，更“态度雍容，有君子风”。
我常常感到看问题陷入浅层次所带来的危害，“阔了脸就变”，就是著名一例。之所以幼儿园小朋友看电影时，一眼就认出了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原因就在于我们把好坏的指标刻在脸上。可以想象，孩子长大了，进了社会，仍然从硷上分正邪，那将是多么大的悲剧。岂不知，稍有头脑的人，不会不懂得在脸上伪装自己的。我的故乡，过去有两个有名气的人，一个是身为省参议的罗先生，一个是任某大学教授的陈先生。按说，这两个都属“阔”了的类型。有一年，两人先后回了故乡，罗参议见人满面春风，打躬问好，陈教授寡言鲜笑，只会问一声：“你好。”之后，乡亲们齐呼罗参议好，陈教授坏。球不知几个月后，罗家的地租提高了一倍，陈教授却把乡亲们的苦情写成文章，登在报纸上。只有到了这一步，大家才知道用脸色区分人，会招致多么大的错误。
末了，我还想专门为阔了脸就变的人评点功、摆点好。这种人尽管浅薄，却还实诚。想到自己阔了，不同于往昔，不同于一般人，就立即形诸于脸。这可以叫做表里一致。只是这种一致太卑下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