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
我实在有点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接受采访她——省工商银行副行长谢佩华的任务。
还是半年前的事。报社通过各方面的渠道,了解到她的事迹。同志们一口腔儿给我说:“去采访她吧,她是浙江宁波人,十六岁时来到大西北,一呆就是近三十年。如今,父母早退休回南方老家去了,而她却仍呆在西北不走,看样子,要呆这一辈子啦!仅此一点,够你写一篇不短的报告文学的。”
接受了任务,我并没有急着去见她,而是按照文人的工作方法,先在一边打外围战。她是近十年来提拔起来的优秀中青年干部之一。同志向我介绍:她工作作风泼辣,肯吃苦,到工行这几年,竟跑了全省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县,明白了这一切我心里有底了,这才于今年春末去见她。
然而,等来的却是失望。
这天下午,我应约来到她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她即上前握手,一连迭的:“欢迎,欢迎。”我定了睛:她中等个儿,体态稍稍发福,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普通的女式剪发头,显得十分干练。
我阐明来意,她开始做介绍:讲这几年工商银行的发展过程,讲整个行的业务进展,讲紧缩信贷后他们的对策,讲每年任务的完成情况,讲省行班子如何团结战斗。开始,我还在本子上记,慢慢地,无法记了。因为,我是专门来采访她的,想听她的“乌马长枪”,而不是采访银行业务。
我插空截断了她的话。
“佩华同志,我是要写你个人的纪实文学,而不是别的。我知道你分工管储蓄工作,而这几年,全省的储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想听听你在这方面的山山水水、风风雨雨,特别是具有故事情节的,比如扎根大西北的情况。”
她笑了,摇了摇头。“要说储蓄任务完成得好,那是全省银行工作者的共同努力结果,我个人实在微不足道。要说扎根大西北,多得很。”我们的储蓄处长、高级经济师老潘就是一个。
她向我介绍潘。她很熟悉他,说到激动处,信手拿起玻璃板上的红蓝铅笔,一扬一扬。看来,她对老处长的工作是很赞许的,很满意的。
尽管如此,我仍然不很满意——因为,她跑了题儿。候她讲完了一个段落,我又赶忙插话:“佩华同志,听人说,你对储蓄的宣传工作很内行。86年你们办的‘电视储蓄’音乐会十分成功,影响很大。特别是请来中央电视台的刘璐当主持人,群众反映很好,听说还有泰国人参加。”
她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那次电视音乐会确实办得很成功。不过,说句实话要说宣传,我并不内行,内行却是我们的老顾。他的文字好,宣传上点子也多。他的事迹,说起来还很得用点时间介绍哩!”
佩华同志是个聪明人,她明白,她的话我并不十分喜欢,便一再致歉:“谢谢你采访我的一片好意,可是,我这人太平常,没有多少可说的。”你既然远远地来了,还是听我说一说其他同志吧!这几年,省行在储蓄工作,除老潘、老顾,还有副处长老黄、搞内资料的小解。
人常说,当领导干部忙得一天到晚顾不上吃饭,这是真的。通过今天的采访,更加深了这个感觉。从我进她的办公室时起,隔不到十分钟,就要进来一个干部,耳语一件事情。她笑笑,说和客人谈罢话就处理。不到十五分钟,就要接一次电话。因为有我在座,她也总是三言两语说完,再继续我们之间的谈话。当她讲到老黄、小解时,第四次电话铃又响了,她一拿起话筒,就再难以放下,大概足讲了三四分钟才算结束。放下话筒,她说:“刚才是省妇联的,商量搞妇女储蓄的事,我是女企业家协会的副会长,这事推诿不得,把你怠慢了。”接着,她像记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忙忙地说:“清漪同志,你要是有时间,到咸阳去把我们储蓄所那两个女娃写写,两个女娃,十八九岁,真不简单,硬是制服了一个抢银行的歹徒。这件事,金融报上有报道,就是不细,也欠生动,你去写个报告文学多好。”
就这样,从下午二时到四时半,我的采访一直在“跑题”的情况下进行。直到进入尾声,我才不得不说:“佩华同志,你既然不谈自己,能不能告诉我你家庭的情况。”听到这,她活跃了:“能,能,我们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爱人在轻工部西安设计院工作,高级工程师,上海人。我们69年结婚,一儿一女,老大上了大学,老二上高中。就是这些,再没啥了。”说毕,笑笑,又笑笑。
她真是个朴素无华的女同志。
辞别了谢佩华,很长时间我没有动笔写什么纪实文学。因为,她的事迹,实在无法构成一篇文章。后来,报社的朋友催促,我只好将实情呈告。他听了后却说:“如果把你采访的真实情况写出来,不就是一篇很好的纪实文学吗?”一言提醒梦中人,我觉得有理,这才动笔写《采访,跑了题儿》,算是完成了任务。
(摄影 康铁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