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林
青藏公路通了,慕生忠的名字响了。
五十年代初期,我在运粮总队格尔木站工作,其时总部扎在香日德。
那年春末,我们奉命带两顶白布帐篷,赶十几峰瘦乏的春骆驼,风餐露宿,步行半个多月,经诺木洪到格尔木建站。当年这里房无一间,地无一亩,树无一棵,满目荒凉……
建站不久,总队政委慕生忠将军乘坐吉普车,带几个人马,沿废旧失修的原青新公路,边走边修,驱车六百里,来到格尔木……
五六月份的格尔木晚凉午热,旷野上杂草丛生,蚊子成群,“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是格尔木气候的真实写照。
将军初来乍到,在站边一个一人多高的土崖下,开挖了一进土洞,仅能容得一人一床,门前挡个藤编的柴篱片,住了进去。
为及早运粮进藏,克服兽力运输的困难,趁骆驼入夏脱毛的休闲期,除留少数驼工放牧外,他把一千二百多名驼工组织起来,编成队、组,弄来铁锹、镢头,队伍在纳赤台,昆仑山口,楚玛尔河两岸摆开了筑路的战场。
夏天,蚊子正凶,为了躲避蚊热,仅有的几户哈萨克牧民已进入高山牧场。他和我们守在这里,常常手持一尾白色的牦牛尾巴,缓缓踱步,不时挥动,驱赶那些多如牛毛的长腿蚊子。
路,神速地向前推进,他更忙了,日复一日,早出晚归,钻进驼工的帐篷,鼓动,开会,部署,有趣的话,逗得憨厚的驼工发出格格笑声,在帐外的旷野上飘散。
追踪他的电报,从北京一兰州一总部,最后转到我手里,每当我拿着那令人兴奋的电文走到他的土洞时,“哪来的……?”“哦,彭总……”这会他脸上就会闪出光亮。
那个年月,早晚无事时,我总爱站在他的土洞前向里张望,洞内空空荡荡,一张行军床,吊个蚊帐,枕边半截蜡烛,两本书,这就是将军的“官邸”。那时我还是一个不满20岁的毛小伙子。我真不明白,运粮就运粮呗,又何必去修路,自找苦吃?他笑笑:“以后你会明白的,小伙子瞧着吧,以后还有给我写小说呢?”韶华流逝,他这个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今天想想,不觉脸红。
1954年末,青藏公路全线通车的时候,我已离开了青藏线上的重镇格尔木。报载传闻今天的格尔木绿杨成荫,高楼林立,成了青海第二大城市,可如今的格尔木市民和那些乘坐汽车驰骋在青藏线上的旅客,又有几个知道当年艰苦创业的情景呢。流年似水,几十年过去了,然而那个半头灰发,指挥若定的将军的影子,那个庇荫将军的土洞,却长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不肯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