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士
要写老郎这个人，也难也不难。
难在岁数上。一幅老相却没退休，问他自己，前年说57今年倒成了56。不难的是这家厂里没人不认识他。大人小孩都喊“老郎”，日子一长名字是什么竟没人知道了。
老郎起先是工人，每次来运动时跟形势跟得忒紧就进了机关。有了一张办公桌更加勤奋，桌面上一堆一堆的文件、报表、纸张，经常就把墨水瓶碰翻了。有人来办事，老郎就东翻西找地寻“有关文件”，一般要到第二日才能找见。这种情况一多老耽误开饭时间，常见老郎腋下夹个空饭盒从食堂悻悻地回来。同事们便说这真是废寝忘食啊！遂于年底一致通过老郎为本年度先进工作者。以后接连多年，只要机关有什么评比，一般都拉不下老郎。只是在计划生育方面差点，家里一大帮孩子。
老郎越发象上过了劲的发条，颠颠地跑东跑西；办公楼里数他那鸭嗓最响。各类文件在桌子上已堆放不下，又领了两个柜子。后来说木柜不安全，又添了两个铁制文件柜，墨绿色的很气派，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从此再有人来办事，有关文件在三天以内是很难找出来了。大家摸准了行情，一般都在五天以前给老郎打招呼。办公室里东西越来越多，渐渐地空气就不大流通，添了一股怪味，说不上是用过的墨汁没清理还是浆糊发了霉。老郎自己也添了一样毛病，时常抓挠大腿根部，同事们也不好说破。一日他去财务报销，又开始“习惯动作”，弄得小出纳员脸红，老郎还一个劲问小姑娘用的是霞飞还是奥琪。小出纳说老郎先把你那臭烟灭了，我们是无烟办公室。
老郎白天的时间已不够用，晚上加班又嫌灯不亮，袖子一挽发挥工人本色，亲自动手装了两盏大瓦数日光灯。打这天起办公楼就有了一个灯光常明的窗口，任你酷暑寒冬狂风暴雨黑夜沉沉，这灯光总是坚定地亮着。于是老郎的考勤表上夜餐一栏月月划满31格。劳资上的小统计疑惑，老郎的历法怎么没有大小月之分？但夜餐费就几毛钱的事，也没有撕开面皮追究。由于每晚加班是一种公而忘私的行为，老郎在近二年又提了副科长。机关里搞技术那帮人太较真，说老郎一大把年纪能提干，又没文凭一定是有“金刚钻”。几人晚上去“取经”却连吃闭门羹，但两盏日光灯明明亮着。这几个都是机灵鬼，相视一笑无语再不找老郎了，下午下班后也不关灯让亮个通宵，只是不要夜餐费。
前些日子开会传达上级精神，说要下决心破“三铁”，老郎听完传达又是头一个发言，慷慨激昂地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就是国营企业效益太差，根子就是铁交椅！砸了这把椅子，其他两铁不攻自破！”与会人等热烈鼓掌议论：“老郎今日说了人话！”
但几天以后，厂里有人得到可靠消息，说老郎发言的意思是要把某某科的科长搬倒，腾出位子来给自己弄个正科级干干，时间要抓紧，退休已是迫在眉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