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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当佩神剑(报告文学)

2023年09月26日

口文/魏雅华 口图/王振杰

“贼没脏,硬似钢。”

不只是刑侦人员懂得罪证在侦破工作中的至关重要,罪犯更懂得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何等锋利。

罪证!

从刑事案件发案的那一瞬间起,它就是刑侦人员梦寐以求的,更是罪犯谈虎色变、心惊胆颤的东西。

罪证!

破案的神剑!

铁证如山

盛夏,骄阳如火。

如若把王越比作热锅上的蚂蚁,那绝无嘲讽之意。眼下,他正在这烤得冒烟的铁板上爬。

气温高达40℃。

他几乎已经被烤干了,晒蔫儿了,体内已经没有水分可供蒸发,他的背象是海滩上晒干的盐田,手一摸,一层亮闪闪、白花花的盐粒儿。

他在这块包谷地里细细地查找罪证。 

昨天傍晚,一群天真无邪的女孩,四个孩子,大的十二岁,小的八岁,就在这片包谷地里,碰到了一只两条腿的狼。这个恶棍以极其下流、残忍、凶恶的手段,强奸了这四名女孩,一个都没放过。

特大恶性刑事案件!

绝不能放过这头野兽。

这个年轻的,刚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痕迹检验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王越,一头扎进了这片包谷地。

可昨夜农民放水浇了这片干渴的田地。水,象一只细心的扫把,把一切人为的痕迹都扫得干干净净,纹丝不留。

天晓得这个白皙文弱的书生哪来的那么一股犟劲儿,他满可以一句话便交了差。

他想在这块地里找到一片纸头,一个烟蒂,一根头发,一个脚印,一个手纹,哪怕一口痰迹也行。可那块干渴、饥饿的土地就象 群饕餐的蚂蚁,它能把一切碰到它的东西都吃得干干净净。

整整一天,他被整整地烙烤了一天,什么也没找到。

当人们都在诅咒那酷暑的炎热,乞盼天边的云彩带来雨水和凉爽的时候,他却乞求无论如何,不要下雨。

第二天,启明星尚未隐去,他又爬上了那口能烤熟红苕的铁锅。

他狠狠地骂:砍头子!抓住你个王八蛋,非枪崩了你不可!

他全身的皮肤被晒得象患了白癜风,这还不算,那锋利得象吉列刀片的包谷叶还在给他纹身。

那是什么!

土埂漫向田垅的隐蔽处,有一处模糊不清、似有若无的凹陷。

他强压抑着心头的狂喜,保持住头脑冷静,仔细地研究。就是它!

那是一只赤脚的脚印,一只男人的、常年赤脚、粗壮、宽大的脚,而且大姆指向右拐裂的脚。没错儿!是罪犯留下的,离开作案现场约一百四五十米,是罪犯逃走时的路线。

他小心翼翼地用石膏取样,拍照。连夜写出了勘察报告,提供了罪犯画像。

协查通报当即发出。

不几天,泾阳县公安局抓到一名嫌疑犯,押解到咸阳市公安局秦都分局。抓到他时,他睡在路边看瓜的窝棚中。几项特征均与协查通报所提供的特征相符。

嫌疑犯一口咬定,他根本未来过咸阳。

王越决定,将罪犯押往犯罪现场,进行模拟试验。将两次在相同条件下取样的脚印进行对比。

对比发现共同特征6处,所有这些个体差异特征稳定可靠,构成他人不可能重复出现的特定性。

结论:现场足迹确系罪犯张学振所留。

这是一件重大罪证,若此证成立,张学振将被判处死刑。

人命关天。

秦都分局王树山副局长反复研究王越所签署的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尽管论证严密,手段可靠,无懈可击,但事关重大,为慎重起见,他又送市局复核,市局认定后,他又再送西安市公安局再次鉴定,结论一致。

神剑一挥,张学振人头落地!

两颗人头

元月十九日下午四时二十分。咸阳市公安局秦都分局接到报案,城东沣河内发现飘浮的尸块。

局长鱼跃龙,副局长王树山,刑警队长郭功生,副队长燕军,张广宏带领刑侦一组,技术组迅速赶赴现场。

市局刑侦科长王金义及技术人员也随即赶到。

枯水季节,河水很浅,王越下了堤岸,小心翼翼地走下河滩。

沿着沣河河堤,发现三只塑料编织袋,袋内装一具被肢解了的男尸。在第三只袋中发现了被害者的人头。人头已毁容,被割去了耳朵、鼻子、嘴唇,面目已无法辨认。

王越沿着河堤、桥墩,细细地找,在那些河边的漂浮物、垃圾中寻找,居然找到了一些碎肉块,发现了被剁去的鼻子和部分面部肌肉。

他把人头背回办公室,开始修复这可怕的人头。

可怎么把缺损的部分补上去?一般是缝。可这碎肉没法缝,一来缺损口太大,二来碎肉块太小,谁能把摔碎的豆腐缝起来?

于是,他想到了粘。 

有次他手上划了道口子,他就是用胶水粘的,逾合的效果还不错,连个伤疤也没留。

于是,他用502瞬间粘合剂,胶沾。奇迹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头,复员了。他将那人的眼皮提上去,用胶水粘住,于是,他的眼睛睁开了。他拿起相机,给他照了相。

第二天一早,他背了人头,直奔西安市公安局八处,等他回来,天已黑了。

又有了新情况,沣河里,又打捞上来第二具男尸。尸块存放在火葬场冷库内。他一听,忙要了车,赶赴十几里外的吴家堡火葬场。

等他赶到,已是半夜了。

火葬场大院,冷清、阴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象是要下雪,好黑,好冷。

司机将车停在门外,对王越说:

“车不进去了。”

王越穿过火葬场的大院、灵堂、停尸房,找到管理员,管理员已经睡了,很不高兴地说:“你自己去拿吧,出来把门锁好,别让死人跑了。”

王越使劲儿地推开那扇大铁门,大铁门呻吟着、惨叫着,很不情愿地打开了,一股带着难闻的尸臭味的冷风直吹进了他的骨髓。他不觉打了个寒噤。

他找不见电灯的开关,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豆火苗照着停尸房,和那一具具死尸。本来,王越对死尸是见多不怪的,可此刻也有些毛骨悚然。

他硬着头皮往里走,找到冰柜,打开柜门,六个编织袋赫赫然摆在那里,是哪一个?

不知怎么地,他忽然想到了那颗怒目睁圆,须眉倒竖的头颅,于是,那心跳就变得又快又急,两腿有些发软,气也短了,眼也有些儿发黑。

他心一横,一个个打开编织袋去翻那胳膊腿,心肝肺,直到最后一个,才摸到那猪鬃似的头发,便一把抓了就走。

忽然,一阵冷风,打火机灭了。他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摔了一跤,打火机也丢了,那颗人头,骨碌碌地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他在心里叫苦。忙满地去摸,还好,滚的不远,摸到了,提了便走。

出了门,他使劲儿把门关好,锁上。

第二颗人头看上去比第一颗年青,修复也容易些。年青英俊,才二十岁左右。

照片拍出来了。

元月22日,刑侦四组组长王测量拿了“寻找尸主”的启事,到处去张贴。车到西安,却碰了钉子,西安在整顿市容,到处禁止张贴。

车开到五路口立交桥下,红灯。

王测量心急如焚,等得不耐烦,索性下车,直奔天桥,管它三七二十一,贴它一张。

刚把布告贴上,绿灯亮了,车便不可耽搁,司机大吼,王测量差点儿来了个高台跳水。

谁知车刚开走,最多四五十米,有人大叫一声,一把揭了那张浆糊未干,湿呼呼的布告,连哭带叫,冲下天桥,挡了部“的士”,直奔咸阳市公安局秦都分局!

此时此刻,谁心里也没王越痛快。

中年死者叫张德成,四十一岁,青年死者叫胡克斌,刚二十岁,巴蜀烟客,来西安进货。

局长鱼跃龙、王对山带队,刑警队大兵压境,进驻西安市西八路,不几天功夫,刀下见菜,罪犯戴平安,戴聚安落网。

一剑两刃

一九九二年四月十一日深夜,纹回路丽瑗商店早已打烊,店主一家已进入梦乡。

此时,从门缝里插进把刀来,轻轻地拨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有人轻轻地推门进来,此人走到床边,挥刀就砍!

店主张德厚惨叫一声!

妻子从梦中惊醒,伸手拉亮了灯。罪犯顺手从桌上抓起一只空酒瓶朝孟丽瑗砸去,瓶子砸在墙上,碎了。

“不许叫,叫就杀了你!”罪犯低声威胁:“钱,把钱拿出来!”

张德厚抖抖索索地交出了钱柜钥匙。

孟丽瑗狠狠瞪了罪犯几眼,想要记住罪犯的特征:二十岁左右,很瘦,面孔黄白无须,象个瘾君子,三角眼,高颧骨,薄嘴唇,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

罪犯打开抽斗,将钱全部塞进口袋,跑了。

随即孟丽瑗和丈夫到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感到案情重大,又向分局作了汇报。

王越前往现场勘察,从啤酒瓶上取得一只掌纹,在一只果汁瓶上,发现一枚指纹。

时过两月,有一路人在小摊儿吃凉皮,孟丽瑗无意看到,大叫一声,扑上去一把抓住!见义勇为者也不少,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扭派出所。

把他烧成灰孟丽瑗都认识!

派出所铐了罪犯,突击审讯,政策攻心,对付这号“二道毛”、“砍头子”,派出所有的是办法,不出二十四小时,罪犯供认不讳。

所长兴冲冲抱了卷宗,来局里报捕。

从口供看,处处吻合,从查证看,亦无纰漏,罪犯所用凶器,已扔入渭河,未能打捞到。

王越提取了罪犯的指纹和掌纹。二十分钟后,作出结论:此人不是罪犯。

分局作出结论,要派出所赔礼道歉,立即放人。

罪证,铁证,无情的铁证!它的威力的确巍如山岳。它既能证死罪犯,也能保护无辜。

出生入死

岂止是刑警队的刑警们才出生入死呢。

2月14日下午,王越刚端上碗准备吃饭,有人冲进门来,拖了他便走,车在楼下等着,一下子便把他拉到了兴平。

这是市公安局的车,高利军告诉他,西北橡胶厂公安科抓获一犯罪团伙。据同案犯交待,首犯徐东平家藏有一包装有自动引爆装置的炸药包。

是去排雷。王越不觉有点遗憾,没有吻别妻子、儿子。儿子才三岁,连句叮嘱的话也没说。他常给临刑的死囚们验明正身,询问他们有无遗言遗书。

车到兴平,天已黑了。

炸药包的藏匿地点是在兴平县电影公司家属院,闹市区。隔壁电影院正在放映中港合拍的警匪片, “后会有期”。王越心想,这边也在演警匪片:“爆炸即将发生!”主演:王越、高利军、邬萌。这部比那部更刺激、更惊险、更恐怖。可这部电影不让人看。刑警队下令疏散,这座楼里的人,全部撤离。

王越估计了一下爆炸威力,宿舍楼与电影院之间有条过道,有十米宽,围墙那边,也还有条十米宽的过道。这样,电影院里的观众,不必惊动他们了。

高利军、邬萌、王越走进罪犯住室。

自动引爆装置?什么样的自动引爆装置?

化学的、物理的,还是机械的?是在什么时间?会不会正是现在:八点零九分?

时时他们都有可能血肉横飞,尸骨难寻!

他们开始在室内搜寻。

这不是一般的搜寻。也许,该装置正在倒读秒:……5……4……3……2……1……!

“这儿!”邬萌大喊。

床下,有一包裹,象包点心,用块布包着。

王越把头伸进去,细细地听。没有什么声音,可以肯定,不是机械定时的,没有发条或齿轮。

此刻,最重要的是冷静、沉着、细心。

王越转过脸来,勉强笑笑,问邬萌、高利军:

“你俩要不要拿张纸,留几句话?”

谁也笑不出来。

王越、邬萌爬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炸药包旁边的东西挪开,看清炸药包所处位置和与身边物件的关系。然后,再恭恭敬敬地把这个性格暴燥、脾气很坏的家伙请出来。

王越对高利军说:

“你到门外去吧,少死一个总比多死—个强,是不是?”

“强?”高利军说: “把我的胳膊腿炸飞,留个半截身子?得,还不如跟你俩就一堆儿。”

王越人高马大,可那手指却极灵巧,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床单,露出了两根雷管,跟着,露出了炸药,是硝铵炸药。

他看清楚了,炸药包并非自动引爆的,而是手动电池电极通电起爆的。

他松了口气,用小剪刀剪断了电线,再把电线头包好。

危险并未结束。会不会还有连锁的其它起爆装置?

他把那一团乱麻似的电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解开、拆除,花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危险排除了。

他回到家,已是凌晨了。妻问他:

“上哪儿去了?匆匆忙忙地,饭也没吃?”

“呵。”他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可饿过头儿了,食欲也没有了。

“问你话呢。”妻说。“没事儿。”他打了个呵欠,淡淡地说,别让妻子为他耽惊受怕。她为他操的心,还少吗?别的女人,从丈夫那里得到的是安全感。可她呢?每想到这儿,他就想流泪。

“没事儿,天快亮了,才回来?”

“看了个朋友,老朋友。”他喃喃地说。

“谁?”

死神。可他能这样告诉她吗?干脆,他拉起了鼾声。

妻子叹了口气。

地面有个洞,那洞深不可测。让人想到地狱的入口。

洞口还那么狭小,刚能容一个人下去,象只锅盖那么大,幸亏王越电线杆似的。那洞里还往出冒怪味,尸臭味,霉烂味,焦糊味儿。

若是要问下地狱是怎么回事,采访王越就行。

这洞口是盗掘古墓的挖出来的,下面有具无名尸体,他得下去勘察。他腰里扎根绳,手里拿只电筒,便下去了。这活儿是他的专利。

那人头,他用手一碰,便滚到一边去了。

他脱下上衣,挂在腰上,上来了。那架势象施耐庵笔下的李逵。

上来了,大口大口地喘气儿,半天匀不过气来,头晕眼花,走不回去了。再多呆几分钟,他就跟那无名尸体就伴儿了。

平均每年他要勘验八十具无名尸体,有一个月,查了十五具。

问他有没有怨言?有。技术组装备太差。别的不说,连地方都太狭小。没办法,便在走廊上隔了一间小屋,小屋的另一头与遮雨棚相连。那颗提回来的人头,尸检之后,便放在那小屋里,谁知过了几天,准备掩埋那人头,人头却找不到了。

院儿里的孩子常翻过那遮雨棚的矮墙,进去捉迷藏。王越忙问孩子们,都说没见。王越不是怕别的,怕吓着孩子。那东西可不好玩。别哪个孩子当成椰子、波萝抱回家去,搁冰箱里了,个头儿都差不多。

“疱丁解牛,游刃有余。”

刑事案件侦破的技术手段,犹如疱丁手中之刃。

刀,不但要用特种钢锻造,还要磨得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才能刀刀见红,使罪犯闻风丧胆!

勇士岂能无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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