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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我结婚的时候庞一川/文

2023年09月26日

真快呀,儿子要结婚了,真快呀,我要当公公了。为儿孙作马牛的说法不假,我还得为儿子的婚事操心费神,其实我无需费多少神,主要是给钱。布置新房,采买结婚用品那全是儿子和儿媳的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观,他们如今拥有的东西,不要说地主没有,乃至皇帝也没想过。

参观完儿子的新房,再看看送礼的名单,看来儿子的人缘不错,红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人的名字,真想不到他们出手如此的大方,最少也是50元。不知他们真的钱多得没处花,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儿子说这两天还会有人来送礼的。

我回家的路上,正巧碰上迎亲的车队,威风得象外国总统来访,不由叫我感叹万分,一代比一代好,这本是无可非议的,谁也不会眼红儿子活得比父亲好。

我坐在马路花坛旁,忽听身后有窃窃私语,回过头一对情侣正亲得你死我活,我羞得转身而去。想我谈恋爱时逢文化大革命,和今天的妻子见面时,每人口袋装一本红皮皮的毛主席语录本,她是红卫服,我也是红卫服,她是短发,我是平头,她很严肃,我也很严肃。见面的地点是公园,花草杂乱,湖水肮脏,到处是“打到×××”的大字报,还有一伙人压着一个剃了阴阳头的“牛鬼蛇神”,我想是公园的头头。他胸前挂着牌子,手中敲着破锣,边敲边喊:我是牛鬼蛇神……

我俩相距两步面对面站着,看着牛鬼蛇神渐渐地远去。她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她说:“一定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尽管文化大革命中谁也不敢打扮,可仍遮不住她的漂亮,我能不心猿意马吗?我嘴张了张,本来满肚子的语录,当时却爬不出来了,我想再不扯别的话题,她还要继续背下去。

我俩一问一答说着介绍人重复多次说过的话,然后便全成了哑巴,但从长相上说我是一百个看上她了。我说咱俩交换毛主席像章吧,她脸唰地红了,脚尖在地上来回划着,颤抖了几下都没取下来像章,我说我来取,她吓得一蹦老远。

谈了很长时间我们才不背毛主席语录了,我们憧憬着有辆飞鸽加重自行车,有台缝纫机,有个小碗柜……,尽管我们的约会也在月光下,也在没人的地方,可别说亲吻拥抱,我俩连手都没握过,说我不想是假的,她不想也是假的,但那是资产阶级的一套,无产阶级不亲吻,我俩怎敢越雷池一步呢?

结婚的那天,送礼的人象走马灯似的,我买了五斤水果糖,两条宝城烟,来的人不是送四本毛选,便是毛主席石膏像。结婚要革命化,谁也不敢闹新房,再说武斗的枪声此起彼伏,走晚了保不住就英勇就义了。我俩的床是两张架子床拼起的,桌子是单位的,桌子上是大大小小的毛主席石膏像;床上是红艳艳的上百本毛选。我俩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将毛选摞在一起,又将石膏像重新摆好,打碎了是要杀头的呀。

我说睡吧,不用早请示晚汇报了。她闭着眼说我们是夫妻了,我听你的。我说关灯吧,她说先别关,这么小的房子,万一撞坏了毛主席像……,她坐在床沿上,叫我也坐在床沿上,我又说关灯吧?她说关吧。

在新婚之夜,我才知道无产阶级也要亲吻,但只能关灯后操作。

我这是怎么了?儿子要结婚了,却激起了老子的往事。中国的传统作娘的可以给女儿谈谈娘的婚事,没有当老子的给儿子唠叨这种事的,我不说,却闷得慌,写出来总可以吧?儿子,我给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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