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庆
六年前分到一套房子——近50平方米,三室一厨,前后阳台。我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开始有了书房,有了个人的一块脱俗的空间。
我的藏书在急剧增多。《红与黑》、《约翰·克里斯朵夫》、《远筏重洋》……一本接一本次第进入我的领地。和书籍相处,犹如和情人相处。清茶在案,四壁如雪,窗外梨花柔静,袭来阵阵清香。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穿过一本又一本书籍。沉思于斯,流泪于斯,写作于斯。滚滚尘嚣,茫茫烟云,不知有几多遥远。尔后,我的一幅幅颜字走上四壁,一室黑白,满屋静穆。颜常山之风骨、之气韵,带我越走越远。墨香弥漫左右,人格渐渐高峻起来。之后,又萌生了绘画嗜好,一时间四壁又是油画的天地。一块块独特的空间被我从纷繁的世事中寻见,用色彩块面固定下来。尺寸之中,亦有风有月,徜徉留连,多去过一隅又一隅世界。这些年,我试探着走过许多道路,可以说,每一段道路的起点,都是我的书房。
今年某一日,妻对我说,孩子已经六岁了,应该分开睡。我向妻说,还是我睡沙发算了。妻说我是鼠目寸光。不得已,她向木匠定做了一张床。我以为一定是一张小床,不过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谁知抬回来一看,出人意料。天哪!我的书被逼向了狭窄的一隅,墙上也换成了小画片什么的。那些天,我恍恍惚惚,觉得有被挤出屋子的可能。我怀疑三十几岁是否到了收缩自己生活空间的年龄。孩子进入陌生的世界也不习惯,还得我陪她睡。就这样,晚晚只好看电视。墨盒干涸了,画板也被清理出屋子放在阳台上,报端也鲜见我的作品了。
我很久敢怒不敢言。其实真让人“言”,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孩子已经到了有思想有情感的年龄,五十几平方米的版图,应该有她的一块静土,让她自由地做梦、阅读、唱歌,生长。
我的书房就这样被逼着割让掉了。现在的我又在家里找到了一块乐土:每当妻女深夜人睡,我便关掉客厅的日光灯,打开台灯,打开一方幽静。我来到这块小小的富有幻想氛围的世界上,掀开心爱的书页,享受每日一刻的安闲。
女儿进入过去属于我的那块空间里,一天天变得独立、奔放。我也重新找到一度失掉的那份梦幻。我再次明白了:一个思维健全的人,可以少一些别的什么,却不能缺少属于自己的一块吸收思想诞生思想的、文化的、精神的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