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龙
我去陕南某县知名度很高的一个乡镇去采访,采访了一个上午之后,乡长说:“咱俩出去吃顿饭吧。”我历来和白吃白喝不打别扭,便跟了他走去。
进的是一家不大的饭馆,摆在面前的饭菜也极简单,乡长很坦率:“因为你不是新华社记者,我只能用这等饭菜招待你。”我说:“因为我不是新华社记者,我才能费着辛苦专程来采访你并和你一起吃这等的饭菜。”乡长一拍大腿:“好,机智豪爽!”转身冲饭馆娇滴滴的小老板娘喊:“小妹子,尽有的拿手菜上!让我这朋友美吃一顿!”
两个人的脾性真谓相投,片刻工夫便成了朋友。话题自然很快就扯到当前最热门的挣钱上来。
他问我弄发了没有,我说没。我也反问他,他说也没。又说,其实发也不难。我确属实在没钱的人,但我又很爱钱,也极想有钱,怎么才能有,我便想从他身上讨点经验。乡长说:“我给你讲一个身边的事,听了后你或许会有所启发。”他说
我们这里有丰富的大理石资源,怎么把这些石头变成钞票,乡上领导一合计,觉得办个水磨石厂很有前途,但苦于没有资金。
就在这时,一个温州客找上门来:“磨石厂让我办。”
“可以,但我们什么都没有。”
温州客说:“有地皮有公章吧?”
“有。”
“能盖得起几间厂房吧?”
“可以。”
温州客说:“那就行了。”接着讲条件,温州客说:“让我办厂,你们得答应两个条件,一是我要当厂长,二是利润要五五分成。”
乡党委书记说:“可以,四六分成也行,你六乡上四。”
温州客很义气:“合伙弄事,公平重要,信誉重要,五五就成。”接着他又说:“咱们签个合同吧?”
党委书记说:“都是自己人,以后再签吧。”
温州客拿了乡上的函件、空白介绍信很得意,给乡党委书记说:“这东西是金碗,给了你们是破了的狗食盆,给了我就可搅天搅地。”
一个星期后,温州客来到了常州磨石机制造厂。厂里产品不滞也不旺。
温州人说明来意,并草签一份订货合同。耐着性子坐等设备。
机器制造好,也包装停当,温州客找到黄厂长:“厂长,钱随后转来,能不能先让设备走?”
“不行,厂里的制度是钱到机器走”。
温州客后退一步,说:“乡上一下子把钱寄来不放心,你看能不能先寄一半,机器到家后再寄一半?”
厂长说:“可以。”第三天,温州客把黄厂长请到天外楼宾馆,每人面前摆一30厘米直径的青瓷盆,盆里卧一只清水乌龟,桌上摆满清瘦小菜,喝的是黄厂长最喜的茅台。吃喝得上劲,温州客说:“厂长,很感谢你,设备给插队,又赶工期,真算帮了朋友大忙了。”温州客踢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大纸箱,说:“人活一世易,交个朋友难,兄弟给你带了点土特产。”
“啥土特产?”
“两个唐三彩,三幅字画,一箱西凤酒。”
厂长笑眯眯的。
温州客从皮包里又取出一个平绒面小方盒,打开,是一条黄灿灿的金项链:“也给嫂夫人一份小礼。”
黄厂长说:“不行不行,你这礼消受不起。”温州客说:“不必客气,花的都是公家的钱,不拿白不拿。”
厂长温乎乎地推让了几下,就收下了。
话说的投机,心情也都不错,没有多久二人已喝得晕晕乎乎。这时,温州客拿出一张电报(假的)呈给厂长,上面写着:“30万元6月5日已转出,速解设备回厂。”
温州客说;“我在这已蹲两个月了,钱已转出,让机器先走一步吧。”
厂长爽快地说:“可以,明天就装车出厂。”
两人又是一番痛饮。
机子出厂以后,厂里等了一个月,也没见款子来,知道上当,但他们不怕:“你不汇款,我不去人装机调试,你有机器也是一堆废铁。”
实则不然,温州客在等设备时,便用月薪两千元的高价请走了两个该厂退休的工程师,不到半个月,机器便安装就绪并正式生产。这个项目上得很准,一开始生产月利润就是9万。
厂子办起来了,效益也有了,温州客和乡领导来谈合同事。
党委书记说:“这是乡镇企业,乡镇企业的第一把手和利润分成的事都要上乡党委会讨论,我一个人不能做主。”
第二次温州客又去找,党委书记说:“乡上正忙计划生育,会总开不起来,等段时间再说吧。”
6个月过去,磨石厂的钱哗哗地往乡财政的保险柜里流,温州客急了,脸挂怒气,再一次找到乡上。
党委书记一看拖不过去了,便说:“党委会已经讨论了,大家认为你当正厂长不合适,第一你不是党员,第二你又是黑人黑户,大家的意见,你当副厂长,主管生产。”
温州客气得肚痛,但还是忍了忍:“厂长事不说了,五五分成呢。”
“大家也不同意,厂房,地皮,活动经费都是乡上的,你不投分文,不担任何风险就取五成的利,这不公平也不合适。大家的意见是有两个方案给你,可任选。一是拿工资,每月1000元,二是九、一分成,乡上拿九,你拿一”。
温州客勃然:“卑鄙!我不干了”甩手便走。书记并没有恼,且笑笑的,追出门喊:“要不要用车送一下?”
此后,常州磨石机制造厂每年来两次讨款,讨款的一来,乡上就把他当贵宾招待,休在县宾馆,好吃好喝猛上,但要说的话总是:“没有效益啊,职工工资都发不出去,眼瞅着只能等倒闭了,当然再困难也不能让你们白来,你先带走两万吧。”
事情讲完了。
乡长放怀一笑:“记者,60万元的设备钱,他每年两次拿4万,15年才能讨完,实际上连利息都没有讨够啊。”
我目瞪口呆,菜吃了几口塞牙,酒吞到肚里隔气,我真后悔听他讲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