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向东
在杨家四兄弟中,杨工程师年龄最大,读书最多,工作地点最远,五年六载难得回老家一次,他忙。三十余年间,从没给母亲过一次生日,他愧。
忙里偷闲,杨工程师用出差机会顺路赶回家给老母亲过生日。母子俩亲亲热热坐在床上拉话。娘说,我儿瘦了。他笑着说,吃减肥药吃的。娘又说,我儿眼窝深了。他笑说,戴眼镜戴的。娘眼泪巴察地说,累的,熬的,你莫哄骗娘!说着话,他掏给母亲两张嗄嗄新的老头票”过生日用。母亲却不收,她说你们两口子挣那么点工资,月月给我寄,还要供养两个儿子上大学……
杨工把两张票子捻作扇状,平平正正摆在床上。他告诉母亲,这点钱算不了什么,是额外收入,一篇技术论文稿酬。在他看来,这二百元钱虽然不算多,但足以献献孝心摆摆阔,在弟弟们面前不显寒酸、像个大哥样。
过了一会儿,老二来了,掏出四张“老头票”,平平正正摆在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老三来了,掏出五张“老头票”,平平正正摆在床上。
老四最后到,提着一只“大哥大”,叫声大哥叫声娘,掏出一叠“老头票”平平正正放在床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杨工默数老四那叠钱,,惊出了舌头,羞红了脸。
四叠钱,各呈现扇状,一溜摆开,显示着它们主人的身价与职业:老四是倒卖汽油的;老三是开店的,老二是摆摊的;老大是国防工厂的。
母亲见四个儿子聚在一起,说要做几个菜,让哥几个痛痛快快喝几杯。老大说,你老人家歇着,我来做。老二说,大哥掌勺我帮厨。老三说,我去买啤酒。老四说,干脆到“广寒宫”包一桌。说罢率先出门。
“广寒宫”是个小酒楼,门面醒目且豪华。美味佳肴摆满桌,老二老三请大哥坐上座。老杨不肯坐,说不清为啥不肯坐,反正他不坐。老四说别勉强大哥啦,咱们随便坐吧。说是“随便坐”,自己却坐到属于大哥的位置上。接下去就吃就吹大牛,吹怎样捞钱,侃如何宰顾客。隔行如隔山,老杨插不上言,小口抿酒,大口吃菜,表情很古怪。
酒席该散了。小姐收费说,五百六十八块八。
老二老三争先恐后掏钱包。老杨没掏,心中暗道:比穷我行,比阔我不行,不服不行!老四站起身来开口道:小姐,你别理他俩,他俩喝醉啦。说罢甩下一叠钱,提起“大哥大”便走。
杨家兄弟列队走出“广寒宫”。老四打头,老三继后,老二再后,大哥最后。
没有人指挥他们如此排列,是兄弟四个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