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还浅
1995年4月，武汉市抖得最响的企业家，全国劳动模范、国家计委50家计划单列企业之一的中国长江动力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兼总经理于志安突然失踪了，后经我国驻外使馆证实：于志安出逃菲律宾……武汉市上上下下懵了！1996年1至2月，《工人日报》就“于志安事件”展开了大讨论，真是一言难尽于志安。
上篇：给自己缔造一个“王国”
1981年10月，于志安拖着“文革”中被打残的双腿，接过了全国机电行业亏损“冠军”——武汉汽轮发电机厂厂长的大印。“请求国家‘断奶’”，于志安上任伊始作出了一个令同行吃惊的决策：让汽轮发电机厂5000余名职工背着240万元的亏损去市场上闯一条生路。怕不是盲人瞎马？但于志安一口咬定，没有办不好的企业，只有没办好的企业。人们又似乎从他曾带领工人试制出我国第一台手扶拖拉机，并把武汉柴油机厂建成了全国第一家年产万台柴油机企业的辉煌历史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于志安那高耸的秃顶也无不展示着他那超人的智慧……
于志安走出上级计划生产的圈圈之外，瞄准同行们纷纷向大型发电机组进军所留下的空白，次年便开发出“母子型”热电联供电组等11种类型100多种规格的系列产品，结果在市场上大爆冷门。吃够了亏损之苦的“汽发人”开始扬眉吐气，以拥有于志安这样的领头雁而骄傲，至1988年，企业的年利润便一举突破1000万元大关。
当汽轮发电机厂这架昔日锈蚀的机器开始飞速运转后，于志安又打出另一张王牌——以汽轮发电机厂为依托，组建跨地区、跨行业、跨部门的中国长江动力集团公司。用于志安的话叫做：利用群体优势冲向市场之海，单靠一车一卒独闯天下，纵能胜于一时也难以持久。于志安有胆又有识，他刚坐上了中国长江动力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宝座后，又使出几手高招：他首开武汉市企业兼并之先河，建厂12年年年亏损的武汉照相机总厂成为“长动”腹中之物；接着将拥有2万多名职工的武汉市建材工业局及所属30多家企业收归属下；继而他在全集团推出一种全新的用“企业管理企业”、“企业振兴企业”的管理模式……不到两年时间，这些企业全都起死回生。长江动力集团就这样把雪球越滚越大，迅速壮大成为辐射全国20多个省市，横跨10大行业，拥有国内外200多家单位的跨国集团公司。
于志安本人最为得意的还是他实现了从“卖发电设备”到“卖发电厂”，并从“卖发电厂”到“卖电”的“三级跳”功夫。80年代末，正当人们为长动一流的发电设备畅销无阻而惊奇时，于志安却在天津发布了“卖电厂”的新闻。当这种“用户提供一块地皮，按总造价开出一张支票，‘长动’便保质保量按期交付一把钥匙”的“三个一”总承包方式引得人们瞩目之时，于志安又移情别恋，与香港合资兴建了深圳上洞电厂，从而创下了向深圳特区卖电的新的“里程碑”。不久，于志安又将“卖”字文章做到了国外。1992年，“长动”在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建立了跨国公司，承建了瓦努阿图国家水电站；1993年，于志安又与菲律宾国家电力公司签订了一项重大的电力工程合同，建了一座注册资金50万美元，年电费收入1000万美元的电厂；随后又与孟加拉、斐济、印尼等国洽谈合建一批开发项目，使‘长动’实现了“赚外国人钱”的梦想。
于志安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经营者：长江动力集团一举甩掉亏损帽子后，跃居全国同行盈利冠军，后10年中的利税以年均10倍多的速度10年增长了100多倍，并跻身国家计委50家计划单列和中国500强企业之列。到1993年时，拥有200多个成员的“长动”仅在武汉的33家企业就完成了工业总产值10.12亿元，实现销售收人9.93亿元，利税1.58亿元。1994、1995年的资产利税因正在审计中而无准确数据。而于志安也拥有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桂冠：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优秀企业家、湖北省优秀共产党员、武汉市特等劳动模范、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管理专家，并当选为全国工商联第七届执行委员会常委、湖北省人大代表、武汉市政协常委，当上了武汉市经委副主任。
于志安已有了足够的资本，他的特权思想也一天天在膨胀，当然在政治上和个人行为上也洞开了方便之门，“一俊遮百丑”，于志安亦精通此道，“长动”董事会近年形同虚设，他具有君临一切的权力。看看他的头衔——董事长、党委书记、总经理，就知道“长动”是他的独立王国。从后来于志安外逃，人们才知道被于志安乔装打扮给“遮望眼”了……
下篇：“10—1=0”遮盖下瞒天过海
于志安有一个颇得人心的“理论”：“10—1=0”（用十分之一的权力谋私就会丧失全部的威信）。在这件乔装的外衣下，于志安巧取豪夺国有资产，在他倒台之前，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毫毛。
63岁的于志安12岁参加革命，16岁入党，参加过著名的辽沈战役。复员后进厂试制出了我国第一台手扶拖拉机，并建成了全国首家年产万台柴油机的企业，但在“文革”中受过打击，下肢致残。他聪颖过人的一面和不同寻常的经历，使得企业界和新闻界一直对他刮目相看，宠爱有加。在赫赫有名的“火炉”城武汉，于志安作为一个局级干部，他的企业是那样轰轰烈烈，10多年来竟令人难以想象坐着一辆没有空调的伏尔加旧车，有人提出换部“奔驰”或别的什么有身份的车，于志安拿他的“理论”给挡驾了；厂里的宿舍楼盖了一批又一批，于志安坚持住在两间半旧房里，他发扬风格让别人搬进新房；为了“节约开支，于志安每次出国都一个人独来独往，企业那么多专家、翻译他一个都不带；在公共场所，他穿着简朴，开口廉洁，闭口守法，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然而于志安奢侈起来，确实吓人一跳。他近年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国，而每次出国都是住总统间类高级客房，大凡低于500美元标准的房间他都不住，外出时则常常坐专用直升机；每年他都秘密差人从内蒙古等地买回鹿鞭、驴鞭等高档药膳私下享用，而人前却吃盒饭。他一个人出国美其名日节约，实则为摆脱他人的监视。以致于他将“长动”在菲律宾投资举建的注册资金50万美元、年电费收入1000万美元的电厂从一开始就以个人名义注册，当他听到风声鹤唳时，便匆匆逃到菲律宾，“合理合法”，将该厂据为了私人企业，并且于志安本人因其“创法性”，想引渡回国也鞭长莫及。不啻如此，1993年于志安将武汉汽轮发电机厂48%的股权出让给了香港的朋友郑某人，电机厂实有资产4.2亿元，而出让金额只有8610万元，郑某将该股权接着一转手就纯赚1.1亿元。而这一切只有于是“明白人”，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汽轮发电机厂近半数的设备、产品和市场就已转手他人。
于志安总是自以为天下第一，谁的帐也不买，得罪客户更是家常便饭，多次有大客户来人想见见他，他都不见，就连部里、省里的来人他也很少出面，为此失掉了很多用户，同市里、省里、部里的关系也搞僵了。在于志安的企业里，他的话就是“法律”，想罚谁就罚谁，就连副总经理和公司的“三总”在内，有时连一句报告也不打就免了人家。前年春节时，有个车间主任给职工拜年，于志安莫名其妙就让车间主任靠边站了；有位外商说要送一台机器给“长动”，一位知情的企业领导说那机器运回没有用，花几万元运费划不来，于志安当即就撤了这位领导的职务。事后，这东西变成了堆废铁，还躺在仓库里占了个位置。
于志安处罚人从来无章可循，也不讲分寸，有的职工犯点小事他竟作开除处理，弄得他属下人人自危，要说对他监督简直是天方夜谭。有个在食堂工作的职工，晚上加班下来，走到公司门口哼了两句歌，于志安说人家吵醒了他的瞌睡，就凭这降了人家一级工资。你看横不横？
不过于志安也有求人的时候。1991年武汉市总工会评选民主意识强的厂长时，他四下求情，让市总工会给照顾上了。于志安颐指气使，自1991年来从未召开过职代会，市总工会一再提出批评并干涉过，而于志安就是顶着不开；每年当武汉市有关职能部门前往作例行检查时，于志安常派厂保卫人员将他们拒之门外，此事也有人大代表反映过，但这些“小事”又怎奈于志安何？1995年上半年，当全国工商联准备增补一名副主席时，开会从来不守时的于志安却变得乖巧了，但当他未能增补上时，就反眼不认人了。按规定“长动”应归口武汉市机械工业管理，但于志安以自己是市经委副主任比机械工业局局长还大自诩，根本不买帐，连一份报表也不送给机械工业局，就这样“长动”变成了“无上级主管”的企业。
于志安大奸似忠，非常善于伪装，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写在结尾的话
鉴于于志安经济犯罪，出逃国外，1995年12月21日，武汉市第九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九次会议决定：撤销于志安的武汉市特等劳模称号。他的蜕变，岂止是他一人的悲剧？
不过为于志安之流“保驾护航”的，有一种颇为流行的歪论。这种歪论片面地强调“生产力标准”，甚至说“偷鱼吃的猫也比不捉老鼠的懒猫好。”根据这种歪道理，贪污受贿、挥霍浪费，甚至瞒天过海，巧取豪夺都是“小节”，只要赢利都成了地方的“英雄”。对于出逃之前的于志安谁还有过什么非议呢？我们宠坏了于志安这类新权贵，制造了震动人心的“于志安事件”，是该我们深思了，谁还能保证不出现于志安第二呢？
值得一提的是，于志安“失踪”两月后，武汉市委市政府又任命“长动”常驻深圳发电厂的厂长夏士杰为总经理。“长动”的生产经营没有因于的出逃受到大的影响，今年的订货量已超过2.5亿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