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矢
从西安到渭南去出差，九点赶到金花饭店对门的乘车站。好气派一座大楼，买票的却没有几人。我买票乘电梯上得二楼，候车室也没有几个人。两位穿制服的女士问过我，说走二号门，到11号乘车点。一个穿夹克的小伙子热情带我到楼梯口一中巴车前。
车上只有一客、一司机。因为知道东线的客车常有甩客、延期开车的事，又怕坐错了车，便犹豫着不肯上车。那小伙指着站台下“11”的牌子对我说：“没问题，9点40准时开车。”上车看看表，已经9点30分多，我心想：公家管的车，怎么没人坐呢？
等到9点39分，车上竟没再上一位客人。司机说，“开车。”小伙也说开车，车便开着门滑动，刚到出站口，一背旅行包的青年跳上车，於是车上有了三位客人。
出了站，车沿轻工市场和车站之间的小道由北向南驶向长乐中路，再向西、向南经万年路行驶。我知道这一路是不准停车拉客的，但马路边却有一大群拎包背行李的人跟着车边跑边喊。拉客的小伙打开车门，在慢速行驶中，一边一把把客人拉上车，一边连声喊着“快！快！”座位竟全满了。
我心里奇怪，站上卖票，没几个人上车，怎么车一出站门就争着挤着要坐车呢？也许是人们嫌进站买票麻烦吧。
车从万年路第一道向东的路口拐弯，刚一拐过来，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右手随手朝路边一指，司机便乖乖地在路边停了车，随即上来两位与长途站候车厅的女士穿一样制服的小姐，对乘客喊：“买了票的把票拿出来！”又问拉客的小伙：“站上买了几张票？”我知道，车上只有两个人是在车站买了票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先上车的那位。不料拉客的小伙却回答：“买票的，三四个吧。”我想；糟了，时间要担搁了！
那俩小姐也不查票，便一、二、三、四地清点人数，说：“一共十六个。就算你十个人没买票吧。”小姐在一个硬铁夹上写了几个字，于是下了车，说：“开车！”车又开了。
司机便埋怨小伙：“不会说十个？”
小伙回答：“只有两个人买了票。”
司机说：“这一趟又白拉，罚十个，四十元。”
原来这是车站与交警的联合稽查，在不让停车的路上，拉一个客罚4元。站上买票，一张才5元5角，这车损失可大了。
这时，拉客的小伙开始卖票，去渭南一张5元，比站上便宜5角钱。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乘客不愿去站上买票，站上要多收5角钱的手续费。
我不管他，只想快一点到渭南。
还好，车从杨森制药厂门口经过东拐，直接上了高速公路，一会儿，便开到收费站。司机把10元钱从收费窗口递进去，不知说了句什么，那收费的手一扬，一指，没收钱。车便滑行到过桥50米处停下了。“快！”司机叫卖票的小伙，把身后坐人的木箱盖打开，伸手摸出一把票据来。票据从我面前晃过，一看便知，是高管处的过路收费票据。小伙手抓着这一叠票，匆匆拉开车门下车去了。
司机便在后面喊：“数一数，多少张！”然后静静地等待。
我站起身回头观望，中巴和收费站之间还停着一辆大轿车，只见小伙走到轿车的背面去了，收费站一个穿制服戴墨镜的高个子青年不慌不忙地从门里出来，一摇二摆地也走到大轿车的背阴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那位收费的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那卖票的小伙个子比他矮多半头，神情非常谦恭，嘴里不停地在说什么，而那位收费员却只偶尔动一下嘴。
一会儿，那卖票的又跑了回来，手上还捏着那一沓票据，跑到司机窗口下，说：“他让车先走。你走吧，我搭下面的车赶来。”
于是，这辆中巴又开动了，车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弄不清为什么要停车。有人问司机，司机不理。
高速公路上车开得很快，一会儿便到了临潼。
车到临潼，向东北方向走上了普通公路，行不多远，有人下车，车停了。
车刚一停，卖票的小伙儿便上了车。司机问：“怎样？”卖票的小伙说：“给了五十。”“多少票？”司机问。“63张。”司机一听，便骂：“他妈的，630块钱，才给50！”卖票的小伙答：“他说，一块钱一张，算六十三块。过桥费十块，该给咱五十三。他说没零钱，给了五十.”
全车人都骂起来，“他妈的”声声不绝，说这家伙太精明太黑心了。司机却能够理解：“总算把罚款补回来了，还赚了十元。这票今天一过就作废了。”
中巴继续前进，开得飞快。大概为的是早些抵达渭南想多跑一趟车多赚几个钱。我心想：人人都有赚钱的招数——中途上车的乘客是为省下五毛钱不愿进站买票；车站的人联合了交警抓漏票，罚款比卖票多增加了收入；开中巴的想多拉乘客，被罚了款，但以50元钱卖了630元的废票，反赚了10元。收费站那位高个子呢？用40元钱买得630元废票，分明是要按原价再“卖”给过路的司机的，630元减去40，净赚590元！算来算去，最最聪明的还是这位收费员了。
收费员算不算国家干部，我弄不清楚，大概是公路局或是高管局管的吧？想来该是有工资的。倘使他每天做一次这种生意，他一个月除工资之外的收入该是多少？据说，现在报纸上把这叫做“隐性收入”，那这位先生一月的隐性收入当在一万七千七百元了。
这一算，我的舌头半天缩不回嘴里去。
听人说，高速公路是用100元的钞票铺出来的，设站卡收费的目的是收回这笔投资。若是收费处人人都这么会算帐，高速公路的投资该多少十年多少百年才能收回呢？
不过高速公路还是好。仅仅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就到了渭南，这是一，快；其次，高速公路还可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因此，我赞扬高速公路。
我出差这一天，是1996年9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