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珂影
1988年12月21日傍晚，阴风怒号，小雪纷飞。一辆货车行至河南安阳平原制药厂附近，忽然有一骑自行车带着纸箱的老人横穿马路，只听“吱——”的一声，货车刹车不稳，把老人连车带人撞翻在地，老人立时昏迷不醒。肇事车急速向南逃逸。
这时平原制药厂普通职工王爱民正好路过此地，他二话没说，一个箭步蹬上肇事汽车右踏板，大声喝令汽车停车。司机杨义华非但不停，反而加速逃窜。王爱民就脱去外衣蒙着驾驶室前窗的挡风玻璃，试图阻止汽车行进。汽车在偏僻处停下，货主陈吉发、司机杨义华先后上到车厢上，用板手等凶器将王爱民打昏，又从汽车上扔了下来，再次逃离现场。王爱民光荣牺牲。
在肇事汽车撞伤老人的同时，还有两人上前欲拦汽车，没有拦住，就记下了肇事汽车的车号。公安机关根据举报，及时把两名犯罪分子抓获归案。
（一）
“父母年迈丧子，妻子中年丧夫，儿女幼年丧父”，人生三大不幸在一刹那间降临，原本幸福的王爱民全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王爱民的父母卧床不起，妻子终日以泪洗面，一双幼小的儿女哭着要爸爸。王爱民在厂里是个有口皆碑的好工人，他心眼好，好管“闲事”，嫉恶如仇，对工作更是认真负责。在听到王爱民英勇牺牲之后，全厂震惊，厂党委、工会、厂领导立即到王爱民家里慰问。他的遗体存放在人民医院检查鉴定时，多少天来，前去看望、祭奠、守护的人络绎不绝，多者几十人，少者十几人，王爱民的一些朋友甚至带着酒菜前去祭奠，拿着照相机去拍遗容……平原制药厂考虑到其妻尚秀芹拖儿带女，主动把她调到平原制药厂工作。
王爱民是为群众利益而死，他死得光荣。其家属没有任何要求，仅提两点希望：①“对杀人凶犯应依照我国刑法予以严惩。②根据有关规定，追认王爱民为烈士。可是写给有关部门催人泪下的“我们的两点希望”，几个月后都没有实现：凶手没有受到惩处，王爱民也没追认为烈士。从此英烈的妻子尚秀芹开始了漫长的上访之路。
（二）
为了丈夫的事，公安局、检察院、民政局、政法委、人大、市长……丈夫的案子到哪儿她就紧跟着跑到哪。丈夫的案子移到哪个部门、某个领导说话能起点作用，她就找到哪个领导，她没想到有证人证言和凶犯的原始口供，清清楚楚记录着犯罪的事实，只因凶犯接二连三地反供，凶犯不仅判不了刑，而且连逮捕都不能逮捕。她只好向单位申请停薪留职，白天带着一岁多的女儿到各部门上访，夜里在路边支起小摊维持生计。几年下来，尚秀芹拉着孩子跑了多少部门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和女儿能叫出好多领导的名字和车号。有时迎面过来一辆轿车，女儿会告诉妈妈：这是XX爷爷的车。几年中，凶犯亲属多次找到尚秀芹想出10万元私了，并说：“这么多年也解决不了，你是否看不清形势？”尚秀芹回答说：“当时我不同意私了，我现在仍不同意，你甭说10万，20万我也不私了。”全家也都不同意私了。她告诉记者说：“如果要为了钱这样私了，我就对不起爱民。”
她原以为丈夫的案子很快就会了结，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拖这么久。尚秀芹给记者一份材料中，上面记叙了几年来此案进展的行踪和自己上诉的简单记录。从上面可以看出，1988年12月21日王爱民英勇牺牲，10个月后，即1989年10月20日，安阳市人民检察院对故意杀人犯陈吉发批准逮捕。又过了将近四年的时间，于1993年9月份依法判处故意杀人犯陈吉发死刑，缓期2年执行，判处故意杀人犯杨义华无期徒刑。判决书下来了3个多月后，烈士的家属还是到人大上访时，才知道此事，判决书根本没送达尚秀芹。
凶手被依法惩处，王爱民勇斗歹徒，死的光荣。跑完了丈夫的案子，尚秀芹又开始跑王爱民烈士的审批，追认烈士一事材料需要补充，应由民政局前去补充，却让英雄遗孀及其单位自己去寻找证人。为让丈夫早日安息，她和单位的同志不顾严寒酷暑、刮风下雨，没日没夜地四处奔波。又经过一年多的奔波，才将材料全部收集到，送交至民政部门。市民政局一位经办人员答应：一定在1995年元旦前将材料送至省民政厅。1995年3月5日，尚秀芹、区民政局的曹局长、张主任及平原制药厂的保卫处长马万才还不放心，他们一起到河南省民政厅去问烈士审批情况，才得知市民政局于1995年3月3日才把材料送至省民政厅，此时第一季度烈士已审批完毕。就这样，烈士的审批工作一耽误又是3个月，于1995年7月5日，河南省人民政府下文批准了王爱民为烈士。这时王爱民已在太平间冰柜里呆了6年零7个多月。
由于存尸费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烈士的尸体一直呆在冰柜里。尚秀芹告诉记者说：“存尸费每天是20元钱，6年零7个多月，存尸费高达5万元钱。平原制药厂的效益不好，工人几个月没发工资了。”王爱民1995年7月5日烈士问题被批准后，8月31日烈士家属就把王爱民烈士善后事宜的要求呈交到上级主管部门。安阳市铁西区人民政府也及时向安阳市政府递交了请示文件，可是没有一个领导出面和医院协调。正如安钢职工总医院副院长李树林说：“这个钱不管谁来出、出多少，烈士的遗体总不该就这样一直停放在太平间里。如果烈士九泉有知，也决不会赞成这样拖下去的。”后来还是通过新闻媒介，引起安阳市领导的重视。除王爱民的妻子已交的3000元外，还要补交47000元。市长召集有关部门协调后决定，市财政局拿20000元，其余让安钢医院解决。
1996年5月10日，停放了7年零4个月王爱民烈士的遗体终于得到火化，骨灰安放在烈士陵园。1996年5月15日下午，安阳市在铁西影院隆重举行追认王爱民同志为烈士大会，有800多人参加了这一不同寻常的纪念仪式。在这次追认烈士大会上，有关领导宣读了河南省人民政府颁发的《革命烈士通知书》，介绍了烈士的生平和事迹，并向烈士的亲属颁发了荣誉证书。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杨振清号召在全市广泛开展向王爱民烈士学习的活动。
（三）
王爱民为群众利益、英勇献身的事迹经过7年多的时间，似乎该画上一个美丽的句号，可笔者采访时获知：王爱民英勇献身时，当年儿子7岁，女儿仅1岁半。为了王爱民的事，家里花了6000多元（包括存尸费及后事处理）再加上多年上访，拖儿带女抚养孩子，至今，他的妻子尚秀芹还欠厂里及其同事13000元的巨款。厂里效益不好，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把欠款还完。笔者在1996年8月份采访时，来到尚秀芹一家三口人住的14平方米的家里。屋里放了两张床，一套家具，进了家门，屋里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尚秀芹的儿子今年已15岁，和妈妈、妹妹一个屋居住很不方便。这14平方米的家里，一套家具是秀芹的姐姐给买的，一台电视还是她白天在外上访，夜晚在街上摆摊，逢着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两个孩子吓得抱着哭作一团，秀芹的姐弟见孩子可怜，给外甥外甥女买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令人欣慰的是一双儿女很听话，从不惹妈妈生气，也从不找妈妈要零花钱，妈妈不在家，女儿5岁时就会做饭了，家里不用妈妈操心。为了减轻妈妈的重担，今年15岁的儿子一定要辍学当兵，他说：再也不愿意拖累妈妈了。9岁的女儿更是争气，每次考试，她要求自己一定考第一名，即便比别人少0.5分，她也会伤心得哭起来，感到对不起含辛茹苦的妈妈，她将来决心报考当法官的学校，替天下穷苦人说话。
愿上苍能圆烈士遗骨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