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屈超耘
夜读《柳河东集·永州铁炉步志》，引起无限感慨。这篇极不起眼的千字文，表面上是为永州的铁炉步写历史，实则是讽刺利用祖先之声威以自傲的中国古老通症。铁炉步，既为一个地方的名字，其必定和铁匠有联系。这是一个通理。然，柳子“乘舟来居九年，往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当地人，回答说：“盖尝有锻居者，其人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这件事引起柳老先生的注意和思索：“世因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可当地人却说，你不要少见多怪，今天这样的事多着哩。接着，他讲了一个十分普遍而人们习而惯之的事：“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德，‘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独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
柳宗元先生不愧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其眼光之深，实在具有历史的穿透力。从一个小铁炉步的名实不副，很快就联想到一个十分尖锐的社会问题，即：有人以祖先之名而称“我大”和世人盲目崇拜认可“某氏大”。可柳先生料想不到的是，一千多年前中国流行的这档子事，竟是源远流传，千古不’臭”的。就是到了新中国诞生近半个世纪的今天，这种事仍然“无处不有处处有”，甚至其程度之烈，“今胜昔”多矣！
这里，我打几个惯见的例子：一些人动不动声称自己是XX氏的后人，是他几十几代的嫡传。是的，XX是民族英雄，是伟大的思想家，是千秋共仰的贤者。但他是他，你是你，难道祖先当年曾伟大过，现在这种伟大就由你继承？还有一些人常称是XX大师的学生，他的艺术就是师承XX大师的。是的，XX大师曾教过你，不假。可师是师，你是你，不能因为是学生，大师头上的光环就移到你的头上。可是，由于“久矣其先也”侵淫着社会，那些不自量力称“我大”的人，时被广大害“某氏大”病的人所认可。于是，那些称“我大”者，便一个个平步青云了。
严格讲，这种以祖宗之荣为荣的“我大”和“某氏大”症，实际上是一种宿命的血统论在作怪。中国封建的道统甚深，很讲究门阀、门第，正因为如此，那个河北涿县贩鞋织席为业的刘备，数百年前祖上和皇家有点把子关系，就以“我大”为名，打着汉室之胄当代皇叔的旗号搞军阀割据。说来也怪，这个八杆子也挨不着的“皇叔”，竟然受到无数害“某氏大”症群众的拥护。说起来还是司马光英明，他就是不买“皇叔”的帐，在其主编的《资治通鉴》中，把“三国”这一段，统统纳入当时版图最大、统治时间最长的“魏”代。可惜像司马光这样的人，历史上毕竟不多。就是到
了今天，还是承认刘备“某氏大”的居多。非但如此，且又发展成为“拉祖配”了，提拔、配备干部，一些人就是因为祖先的名望而入围的。还有，不光一些人经常打着祖先的旗号招摇过市，就连一些药、酒、保健品之类，也千方百计去攀名祖、假御用满街走，真叫人哭笑不得。而世人无知，却“因爱其祖，而爱其后”便常常受骗。看来这“我大”和“某氏大”的病，到今天越来越“入膏盲”了。
读了《永州铁炉步志》，我忽发奇想，要根治顽固的“我大”和“某氏大”病，必须从青少年抓起，因此，我建议把这篇文章列入中学语文课程，让孩子们从小就懂得，祖上的光荣是他们的光荣，不是自己的光荣，自小克服虚荣思想。这意见如果真的能被有关方面接受，那实在是荣幸之至。至于得罪了刘备老儿，我不怕，他死了一千多年，想报复也没办法。至于现在的刘姓诸同胞，我相信他们大多数是不会怪罪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