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海龙
那幽黑的皮肤、强健的身体,那忙碌起来昼夜连轴转的、那盖起漂亮的楼房自己却住在低矮的工棚中的,便是我们建筑工人。
建筑工人没有家。四海漂泊、八方颠沛,构画了建筑工人特有的人生画卷。 建筑工人一般不十分迷恋家,但建筑工人却十分向往家。家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充满悲欢离合的生活驿站。累了,或三两月,或一两年回去休整几天,充充电,又返回钻进那密如丛林的脚手架中,开始释放新的能源。
建筑工人十分清楚他们手中的活计,有些活如同揉面一样,一团揉好了,又和些干面和它们揉在一起,是不能很好地粘结和揉和的;建筑工人更注重他们的声誉,他们宁愿把自己累爬下,也不好意思把工期往后拖延一天。于是便常常日出而作,日落而不息。星期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块不敢消受的金砖。
建筑工人的孩子也是“小建筑工人”。校门口常被浑身都作响的自行车接送的学生,准是建筑工人的孩子。这些孩子随着父母逛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见多识广却成绩不佳。他们常常是刚熟悉了这里的师生、这里的环境,却又要挥手惜别,重新用幼小的心灵和小手,去承受新的检验开辟新的天地。他们精力的三分之一,都要花在对新环境的适应和熟悉上,因而成了地道的“小建筑工人”。
建筑工人不懂什么叫索取。他们进驻的地方,多半都是杂草丛生的荒野。而当他们离开时,这里却被拾缀成高楼林立、道路宽敞的景市。
建筑工人还常常为没有任务而发愁。他们为承接一项工程,往往要放出大量的“血”。他们常常在不公平的竞争中,硬着头皮搞垫资承包。他们往往要拿出工程款的百分之二到三,作为给建设方的回扣。他们常常做打掉牙往自己肚子咽的事。工资只能拿到百分之七十了,还要向一些人强作笑脸。
建筑工人与享受无缘。他们在进度吃紧时,啃口千馍接着干是家常便饭,他们只能在工余侃大山,算作一次上档次的娱乐活动。他们常常是“地球转一圈,我上两个班”;他们长年都是把“刮风当电扇,下雨当流汗”。他们还要向那些夜间嫌振动嫌吵的人赔礼道歉。他们感叹科学家为什么不发明一种不出声的混凝土振动器。
建筑工人就是这样。他们四季吃的是草,常年挤出来的是血。他们经历着许许多多的坎坷与磨难,却始终保持着憨乎乎的朗朗笑声。他们不会奢求。他们所感到满足的,是能够有工程让他们继续这样“累”下去。他们所感到开心的,是笑迷迷地看着别人喜孜孜地搬进自己为之建造的“安乐窝”。如果有人夸奖几句这楼房质量如何如何好、速度如何如何快之类的话,会让这些“老建”们高兴上好几十天。
建筑工人退休了,会憋得发慌,闷得难受。这时他们会离家去走一走,转一转。当看到他们所建的摩天大厦时,会禁不住惊呼一声:看,这楼就是我们建的!
每到这时,总会有人斜也着眼睛不屑地撂一句:呵,我还以为啦,您老原来是个盖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