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稳贤
隐隐天外三峰,
渺渺仙人行踪。
出入一条苍龙背,
欲上猿愁鸟惊。
几多古人殒命,
凿得石级悬空。
人间仙界终有路,
胜过鬼斧神工。
这是我爬华山后作的一首自度曲。名川大山我到过不少,无非探幽访胜,迷花倚石。但这次上华山,我却对山花野树飞瀑流泉全然没了兴趣,心思都集中在脚下的路上。无论是在北峰徘徊,在苍龙岭盘桓,还是在南天门仰天长啸,我都无法摆脱一种困惑,一种执迷,一种对人生的强烈关注,这便是:这华山上的路是怎么修成的?
路是悬挂在绝壁上的一串石台阶。这些台阶新归重叠,宽窄错杂。两边的护栏有铁的有石的,栽护栏的小石洞有方的有圆的。铁索也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这就是华山之路的“历史档案”了,它把古往今来多少朝多少代人流血牺牲辛苦劳作不停修路的过程,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人类生生不息,华山之路也生生不息。
我的脚在华山之巅挪移,思绪飞向远古,我在寻觅在探讨那最原始的路是个什么样子,概而括之,我想看一看尝一尝华山路的“原汁原味”。这样的路,在引凤亭脚下的绝壁上就有,是一串人工凿成的脚窝。秦欤汉欤?将近代欤?这些脚窝究竟凿于哪朝哪代?我发现,在东峰,在南峰,在几乎所有险得令人望之目眩头晕胆颤心惊,光得能跌倒蝇子滑倒虱的悬崖绝壁上,都有这样的石坎重叠交星叉罗棋布。有的一二寸深浅,一半尺长短,仅容一脚。有的仅有一些斧凿的痕迹。在避诏崖,我曾试图离开近年用石条铺成的宽路,沿一串原始的脚窝爬上去,折腾了半天终于没有成功。攀登尚且如此艰难,不知古人如何开之凿之!
一锤一镐都是血,千年辛苦不寻常。
我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华山,只有一代一代的华山修路人。
人一代一代延续,路一寸一寸延伸,山一段一段府首。
在华山修路人脚下,以血泪和生命为代价,天下奇险终于缴械投降。
人便进了仙界。
人便成了仙。
华山作证:人定胜天。
我们一行是坐缆车上北峰的。起初我颇以此为憾,叹息此行无法体验华山之险了。待到看见那些无处不在的石窝路,才明白真正原始的华山之险,怕只有最初修路的人才能体验到。何况,我们因此却获得了另一种更加令人鼓舞的体验——对于自豪的体验。缆车也是路,是华山路的延伸,是古今人胜天的大杰作。十来分钟时间,舒舒服服一步登天,这种征服天险的大自豪,怕只有坐一回华山缆车才能真正体验到,何憾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