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薛永学
这两棵树就在汽车道旁。一棵在崖壁,一棵在崖底。
这是两棵煞衍着故事的椿树。
两棵树不是兄弟姐妹便一定是夫妻。当它们飘落到这崖壁时,便不曾离开过一步。它们静躺在崖壁的裂缝里,一场冬雪或春雨之后,发芽生根,纳天地之气,吐清芳之香,流溢着日渐繁茂富丽的生命绿色。恐怕因了年龄幼小需求甚少的原因,那本贫瘠的崖壁竟满足了它们的生长条件。一二年时间里,它们已有二、三米高,像儿臂那样粗细,树身透着润泽,树叶碧绿如玉。可是从第三年春天开始,它们像是人工定型的盆景,再也不见长高变粗,树芽儿每到春天,挣破叶蕾,却迟迟不肯抑或不能绽放那显示生命的绿色,总是尖尖的软软的薄薄的淡淡的。
冬雪不是每天冬季便会飘落么?莫非雪花从这两棵树旁飞过?春雨不是每到春天总要降下么?难道雨点从这两棵树下溜走?总之,好运从这两棵树身上消失了。当年之态之景不复再现。噩运偏偏缠缚揪扯着它们,使它们不得安生。
今夏,一场暴雨之后,这两棵树中的一棵被洪流卷到了崖底。它斜依着身躯躺倒于邻近公路的沟壕中,仅有的几枝树梢齐刷刷折断,叶儿凌乱地依附散落地面的淤泥沙石之中。崖壁的那棵树根须裸露地衣,它的足下是碎石粘土和沙粒。它原来昂然向上的树梢向下倾斜着,像是呼唤着崖底的同伴,它那曾须臾不曾离开的兄弟姐妹抑或夫妻。崖下的树冠稀疏凌乱惨不忍睹,但是它倔强地昂起头来,像是要对自己的同伴叙说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棵树都还活着。立秋时节,秋雨连绵。我坐车经过它们身旁时,意外地发现,崖底那棵椿树,竟然挺直了躯干,碧翠的树叶像一团绿色的云;而崖壁上的那棵椿树则惨状依然,它低垂着头,弯屈着,摇摆着,滴落的雨水,像不断线的泪珠儿。
它是向往着一个好的去处么?
它曾经深深为之痛惋的同伴的命运竟成为它的向往和企盼么?
这两棵树似乎告诉我,虽然命运难以把握,但这并非是说生活一片黑暗,剧烈的惨变有时却正是渡越劫难的慈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