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丛
我自小酷爱文艺。二十年前,高中毕业后晚上没事,常常赶一二十里夜路去看电影。因为信息不准,十有八九扑空,扑空了自嘲说,自己看了“看不见的银幕”。后来有了电视,在大队部供着,手帕一般大小,夜夜在大队部都有黑压压一堆人看,当时传统的古装戏刚刚复演,年轻人稀罕,老年人狂热,尤其《杨门女将》播放那天,有孝子贤孙拉架子车接老娘看电视者,为数不少,管电视柜的是大队会计老王,夜夜神气如皇上,见老王披件黑褂子走过来,如遇救星。虽说那年月看电视先看老王的脸色,但也记下了《大刀记》、《血泪仇》、《十五贯》等片子,至今念念不忘。
十年前,我进城工作。婚后头等大事,是买了台8时彩电。频道虽然不多,却乐得我夜夜厮守其前,沉迷于一些“国产大片”之中,害得妻骂我“娶了个电视当媳妇”以后有了爱女,渐渐懂得事,又为广告和动画节目与我争夺频道,为求安宁,只有妥协。想过去在乡下,几百人看电影,激情难捱;家里有了彩电,却为看不了个囫囵片子而熬煎。因此现在耳边时常回旋十年前的电视插曲,和那相见两不厌的精彩片断。
这一二年,孩子大了,多有作业,无人与我争频道,妻子随和,虽无“红袖添香”之情境,却也夜阑无忧。本应抛却一天工作纷繁,以解忧消烦,我在电视机前却怎么也专不了心。打开电视,一二十个台一拥而上,眼花瞭乱之后,反觉得哪一个台也看不进去。瞧瞧吧:甲频道飞拳撂腿,打得乌烟瘴气,乙频道嗲腔嗲气,爱得死去活来;这个台是一片顶戴花翎,那个台是一排宫庭佳丽,皇帝走穴似地从这家“卫视”窜到那个“TV”,滑稽得你哭笑不得;好端端个故事被整得是也不是不是也是,令人瞠目结舌,丈二和尚摸不着顶门。妻一旁幸灾乐祸,笑言啥病还得啥医,你这个电视迷还得叫眼下这电视节目给治了!
好戏在后头。譬如,经不住传媒“隆重推出”之类的蛊惑,还是想看自己向来很崇拜的明星如何表演,尤其反映现实生活的片子。结果明星们似诚心与我斗耐性,要么故作睿智状,一个大特写与尔对峙好几秒钟,令人头皮发炸;要么出语刻意矫饰,酸气冲天,一集子撑下来,搞得你心乱如麻累得要死,心情连坏三天。换个台,实指望出现个柳暗花明,其结果不是厂长夜访下岗女工,引出一段改革者的坎坷风流,就是老板游子还乡,化隔代干戈为玉帛,一叠钱甩出手,语出惊四座,简直句句都可裱起来卖。再按摇控器,碰碰运气,结果连哪个台演的什么还没搞清,却听得一个粗嗓门嚷:“我操你家十八辈子祖宗!……”听得我几乎摇控器落地。女儿见状,却一旁拍手笑:“爸爸傻眼啰!爸爸傻眼啰!——看你以后还看不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