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春
薛海玉,浓眉大眼,敦实黝黑,一个老实圪瘩。可他平凡而伟大,普通而又神奇。说他平凡,是在黄土地上修了一辈子地球;说他伟大,是与毛泽东主席有过一面的交情。说他普通,乃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夫;说他神奇,竟能在《巍巍昆仑》、《毛主席在陕北》等多部电影电视中露出镜头。小时候常听他讲打仗的故事,及至长大了,到我们村参观的学习的人多了,也觉得脸上有几分光彩,也曾眷恋过,也曾渴望过。
其实,我与他只是宗亲,不过同村同辈同族,见面称哥,但他身上总有一股威武不屈的英气,总象磁石一样吸引着一群一群的人。早在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三日毛主席率部经我们村东渡黄河,当时的队伍密密麻麻云集在我们村的黄河边上,几只木船,几十个艄公,硬是一船一船地把部队从黄河西岸送到东岸,组织渡船的重担自然地落在海玉的肩上。偏偏毛主席坐的船就是海玉搬的船,那时海玉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实在潇洒,搬起船来姿势优美,已成为名副其实的舵手,他指挥着几十个艄公劈波斩浪,安安全全把毛主席及全部部队渡过黄河,毛主席到达黄河东岸,站在河边高家塔的石峁上蓦然回首,询问海玉的名字,还挥着大手说:“陕北是个好地方。”就此一别,他与毛主席再未谋面,可海玉的形象,给毛主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然海玉对渡毛主席过黄河的事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解放以后毛主席曾提到过他,关照过他,把他感动得不得了,我们全村人也觉得荣光,视为一种荣誉。直至一九七六年毛主席逝世,省上派车专程把他接到新城广场参加毛主席的追悼大会,他那悲痛万分的镜头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几十年来,他一直担任着我们村的党支部书记、乡党委委员、县委委员。农业学大寨那阵子,我们县红了一阵子,我们村红了一阵子,海玉也红了一阵子。他带领我们村的男女老少,把村子规划了,“远山高山森林山,近山低山花果山,沟道打坝聚金滩,沙滩变成米粮川”。我们村是九曲黄河中的一个重要口岸,岸边两山对峙,一条小河从村中流过,海玉领着村里的老少先治山,后治滩,先把两座山都修成了水平梯田,梯田的地边栽满了枣树,远远望去好象一条绿色的彩带,轻风吹来,绿波荡漾。小河的拐沟都垒起了坝堰,肥沃的土壤流集在一起,到了秋天,成熟的包谷金光灿灿,一人多高的高粱沉甸甸,红彤彤。那时我虽还在中学上学,但已经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治理黄河岸边的沙滩,是我们村几辈人的夙愿,也是农业学大寨将要付诸实施的宏伟规划。为的是避免黄河涨水下来冲毁农田,计划在几里长的沙滩顶端沿河修筑一条堤坝,海玉跑县上跑省上,磨破了嘴皮,带回了一笔一笔款子,动员全村老少,硬是把千千万万的几千斤几百斤重的石条石块搬起,网上铁丝,筑成一条三十米宽、二十米高、二百多米长的堤坝,那时的海玉,威风凛凛,说话算话,蹲下一只虎,立起一座塔,全身晒得黑不溜秋,剑眉下的大眼闪闪发光,村里人见他,既亲切,又害怕,可谁也忘不了他。堤坝的修筑使我们村的滩涂进一步巩固扩大,当年黄河涨水未被冲垮,西瓜成熟,花生丰收,全村人喜获收益。虽然在这条古老的历史长河治理中算不了什么壮举,可在我们这小小的山村确是一个了不起的造化。在我的心目中无疑是一座雄伟的长城,是一座巍峨的丰碑,也是用血肉写成的历史,是铜浇铁铸的诗句,不仅是我们这一代,就是子孙后代也将经受这诚实的倾诉和永远的启迪。
时光匆匆,岁月悠悠。二十多年过去了,很少与他见面。去年,出差顺路,回归故里,当我去看他时竟激动得涌出了泪水,虽已老态龙钟,退出了岗位,可眼角嘴侧仍不失刚毅的线条。斯时,山村夕阳晚照,黄河涛声依旧,我扶着他走到村口时,还记得河滩的花生地散发出一种醉人的芳香。近日在古城,无意中见到了他的女儿,方知他前不久仙逝。不由得激起我对他深深的崇敬,唤起我对他一连串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