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泸沽湖畔遇李纳

2023年10月07日

文/何君

1997年4月16日薄暮时分。泸沽湖。

傍湖的土路太阳偏西时还马蹄得得、灰雾弥漫,这会儿已归于平静。太阳收去最后一缕余光,山色村落渐次朦胧,湖边人影依稀。一位妇女面对湖水独自伫立。湖那边的格姆山——女神山掩映在暮霭中。妇女似在凝神沉思,……我一抬头瞥见她:圆圆的脸,宽宽的下巴,鼻梁上架着近视眼镜,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中等偏高身材,胖胖的腰身,舒缓的动作,一件灰绿色老式两用衫,每一粒纽扣都扣得规规矩矩。看起来她不年轻了,衣着也不讲究,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噢,大概我们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同志的缘故吧。她是谁?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不见同伴和她在一起?一串问题掠过我脑际。我一边洗漱,一边寻思着。我们投宿的曹家就在近旁,她大概也住得不远。她朝我微微颔首,我也朝她点头致意。她摆开架式,前后左右旋腰、旋脖颈,活动活动腰身。我想待会儿再和她交谈。就拿毛巾进了曹家,怪我粗心一会儿就忘了这个茬。哎,我们庭院好热闹!老头老太太们围坐在一起侃得多起劲。一位60来岁的老同志过来了,他老伴儿也过来了,正是湖边练功的那位。她说我们今天下午刚到,住在隔壁“摩梭之家”。哦,你们是昆明发电厂的,都是退了休的老同志,相约着出来旅游的。你们挺会生活呀。你们昨天从丽江来,我们也是昨天从丽江来。你们去了玉龙雪山下面的云杉坪没有?去了。是呀,真美!你们也去了剑川石宝山。石宝山有些什么?好不好看?我们去是去了,可只是到山门口看了看,不知道里面还这么多的名胜古迹呀。我们说我们是自由组团,包了车从昆明出来,去过大理、剑川、丽江、中甸……石宝山吗,可好啦,高高的悬空寺气派极了,还有石窟,还有举世无双的“阿央白”,你不进去看看多可惜啊……我们还踏着雪花去了中甸碧塔海,骑马去的。几位60多岁的大姐也去了呢。她说,是吗?你们真行!她的北京口音很柔和,我们觉得很好听。我们中也有不说云南方言的,她听出来了问道:你不是云南人吧?老吕回答:我是广西人啊。她老伴是山东口音,他告诉何君,他原先也在昆明住,在小墨雨、黄土坡住过,去北京是后来的事……

夜色,愈加稠密,天幕上满缀的星星也愈加明亮。是它,海尔·波普彗星又出现在西北方向的夜空中。明亮清晰的慧头照旧闪烁着橙黄色的光芒,笔直而凌厉的彗尾照旧直逼苍穹。从3月到4月我跟踪它已经一个多月了,在大理晴朗的夜晚我与大伙儿聚在街头看了好一阵呢。我兴致勃勃地说着。她饶有兴味地听着。又对老伴指点:这里彗头,圆圆的、亮亮的,这是彗尾,撒开来朝着上方……也许我们都是老年朋友的缘故,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把我们粘在一起,大家无拘无束,谈笑风生。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看她很普通,她看我们也很普通。我们彼此平视没有感觉不合适。当然我们也仰视,那是在观看彗星的时候。“我们该回去了吧。”他说了两次,她依依不舍。看得出来,这晚她非常开心。我们大家也都非常开心。因为我平时深自隐藏,所以我不动则己,一有举动便会如彗星一般,

让世人惊愕。

这是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这不是李讷。我们看着她,没有惊愕,有的只是再自然不过的真挚感情。今夜,仿佛格姆女神特意做了安排。我们的女房东,一个母亲和三个女儿张罗完晚饭,把猪膘肉、苏里玛酒——摆出让我们品尝了就不露面了。哦,多么美妙的泸沽湖之夜!木楞房是我们的,彗星是我们的,有着毛氏先祖母系之根的这片土地也是我们的。今夜,我们是世界上幸福的人。

第二天早晨,太阳像马樱花一样娇艳迷人。泸沽湖上充满欢乐。我们乘坐一条最大猪槽船。划船的摩梭小伙子热情大方,给我们讲阿夏走婚啦、母系大家庭啦、猪槽船的来历啦等等新奇的事情。然而最激动人心的是他发布的“头条新闻”:“等会儿毛主席的女儿要上我的船!”什么?我脑海里倏地一亮,是她,准没错!昨晚上和我们聚在一起的那位,不是她还是谁?这个发现令我们太兴奋了!以前看到一些文章,说李讷住在普通单元房里,大冷天和群众一样推着三轮车买冬贮大白菜,没有一点特殊化。亲眼见到了果然又朴素又可亲,和咱一个样。

我们的船离岸近了,看清了,是李讷。她和丈夫王景清并肩站在岸边。离我们还有五、六米远,她就双手相握作礼,大声说:有缘了!我们都听到了,激动得不得了。老吕第一个跳上岸去,抢着和她打招呼:有缘了,有缘了!她和老吕握手,又说:看我们多有缘哪。李讷笑眯眯地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她还是昨天那个样子,还是那件老式两用衫,只是头上多了一顶蓝颜色的遮阳帽。“你们玩过了,好玩不好玩?”李讷问,老吕指着湖心说:“我们去了里务比岛,上面新修的寺庙可好呢。湖边游人很多,我们怕影响她上船,就说“再见了。”目送着她上了猪槽船。

没想到早上在这湖边说了再见,晚上果然又在70多公里之外的宁蒗县城再见了。晚上我们一行投宿宁蒗县政府招待所,李讷也在这儿下榻。她在院子里照像,有不少人簇拥着。第三天我们又见面了,在永胜又走到一起了。中午,我们正坐在饭桌前,她走过来,我们意味深长地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她也惊喜地回答:又见面了,又见面了!我留神端详,她面孔红润、平展、光泽,没有一丝皱纹;脑后的发髫又黑又亮,是由若干条小辫儿组合而成,很雅致。她就是她,尽管很普通,我却不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另一个。

在永胜,我们逗留了很久,她也逗留了很久。我们是为寻购永胜特有世界闻名的绿色保健食品螺旋藻而久留,李讷是为寻根而久留。那是四个月之后,看了报纸我才知道的。记得当时她被人引着,从我们桌边走过,去到隔壁小饭厅,久久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古澜沧卫——她的先祖毛太华于明洪武14年随大将傅友德远征云南并定居娶王氏生八子的地方,是她家族母系的根。于是我想或许她正以她的视角,对自己的历史探求和认知?或许寻根在她已成了一种文化意识的再造过程?我们找到了自然界的精华螺旋藻。她找到了什么?当我们再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她的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我们的依维科。我们也该走了。

上篇:“活烈士”韩成山
下篇:没有了
分享到

© 2023 陕西工人报
制作单位:53BK.com

↑ TOP


http://szb.sxworker.com/Content/weixinlogo.png
陕西工人报
http://szb.sxworker.com/m/content/1998-02/06/246924.html
陕西工人报电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