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方
一面陡坡横在轮椅前。
骑自行车的到这儿不得不“下马”,他却摇着轮椅要上去。几个小学生上来“学雷锋”,被他虎着脸撵走。
天,和他的脸一样,阴沉沉的。
又来了!打他失去双腿后,假肢和身体的接合部每天都有一段撕心裂肺的阵痛。
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大,射出逼人的目光;暴着青筋的手一摇,轮椅开始上坡。
本来,打支杜冷丁就能解除痛苦。可医生说,打那玩艺儿就象抽大烟,一上瘾就离不了,时间一长,身体产生了抗药性,那痛苦更是生不如死!
来自膝部、腰部的疼痛就象一把小锯,在骨头缝上来回推拉。他牙关咬得格格响,喘着粗气一寸一寸摇动着轮椅前进。坡很陡,他不得不沿着Z字形路线跋涉。
几年前,他亲眼目睹过一位靠杜冷丁活命的“同行”,忍受不了痛苦,靠半瓶安眠药永远解脱了。在医院里,三天两头见几位“轮椅伙伴”,吵闹叫骂着要打杜冷丁。
一阵冷风卷起坡上的尘土扑面而来。他双眼一眨也不眨。成串的汗珠从额头、脖颈、前胸、后背不断滑下。轮椅已爬上了半坡。
几年前,阵痛来临时,他紧咬牙关,双手见什么揪扯什么,抓破了被褥枕头,一件件裤子上衣的补钉,多少次被他揪破补好,补好又揪破……更使他受不了的是妻子失色的脸和孩子的眼泪,世人再没有比亲人为自己痛苦而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于是,他选择了这段路。一个人在艰难的跋涉中与痛苦抗争,较量。
一块顽石绊了一下,轮椅一颠一倾斜,刷地一倒退。倒转的手把划破了手,血珠儿在手背上拖出一道鲜红的惊叹号。
他不能靠杜冷丁苟延残喘,更不能永远解脱。上有年过八旬的老父老母,下有幼小的儿女,他怎忍心将这一切全抛给妻子?
天际响起雷呜。还没下雨,他浑身上下已没一块干地方了。轮椅的座垫水汪汪的,屁股就象坐在水盆里。而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
每天,经过这段特殊的“锻炼”,他吃得下,睡得着,为父母讲新闻拉家常解闷儿,帮妻子张罗卖菜,给儿女辅导功课……活得有滋有味。
一阵不可名状的痛苦袭来,眼前一黑。他手没松,轮椅凭感觉仍在爬坡。一道电光撕破阴云,大雨伴着惊雷而下。
“一二三,男子汉;四五六,不退后;七八九……”低沉有力的号子在急促的喘息中从牙缝里迸出来。在风声雨声惊雷声号子声中,轮椅一寸一寸往上爬着……
风停雨住,太阳破云而出。
轮椅已爬上坡顶。远远近近的路尽收眼底。
他从贴身装的塑料袋里摸出半盒烟,抽出一支点着,一口气吸了大半截,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儿,惬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