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宋爱民
年龄越大越容易回想旧时的琐事。在我,明知只是孤芳自赏,只是远年的不可取的陈迹,无奈,一直淤积在那里,几乎容不得转身,就被窝窝囊囊地陷进去不能自拔。欢喜当然也有,这是我想起匿迹的红薯糖,那焦灼醇香的滋味儿,老远的就引诱着我们,眼巴巴祈盼着能在独霸锅台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家伙那儿匀出一小口,残羹剩饭也罢。记忆里,好像没有产生过扳倒他的念头,不然,烫坏的又岂止是我的优雅的舌头?你说呢。
红薯糖其实我们天天都见,甚至是闭上眼睛,也能感悟得到那种让我们升了天的感觉。虚飘飘的,像大年三十的雪瓣,伴随着无法叙说的美妙,渐渐地滑上舌尖,渐渐地滑向喉头,愣愣的,我已经不知所措了。
不用看我准知道,在大红油漆书写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学校门前,会有一辆单车,车架后座的木条盘里是覆盖着红薯面的粘稠的,但一定很好吃的“东西”。学生中有很奢侈的拿了五分一毛交给那人,便能得到一块五分一毛不等大小的货真价实的红薯糖了,这时我们便都簇拥了他——我们那时没有《食品卫生法》,家长也不像现在的鞠躬尽瘁,怕脏,怕传染病,怕显不出阔。我们那时的家长当然也怕,怕孩子捡食地上的红枣苹果洋糖,怕的原因不是因为脏,而是怕有毒怕特务搞破坏,里边安装了定时炸弹。
…我们当然族拥着他,像太上皇儿一般恭奉他,当他是最最最亲密的伙伴,最最最忠诚的战友,勾肩搭背水乳交融的连体兄弟。小心眼里,只留意那柔软无骨的被撕咬的熟猪血一般的“伤痕”,替他着急,说:红薯糖流咧,赶紧吃——其中自然有被我们马屁敷衍得晕了头的恩赐一小口的创举,于是我们很满意地知足了。即使遇见吃独食的主儿,我们仍然愿意和他勾肩搭背水乳交融——直至成为连体兄弟。当我们所有的热情,热心,甚至于是卑躬曲膝丧权辱国,依然换不到他的“青眼”之时,自然有我们的方法整治他。于是,一个眼神我们便同仇敌忾地义愤填膺了。搜刮他的可耻的“判徒”行为,那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以至于在每个幼小的心灵上,能获得一种崇高的,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团体的自豪感与震慑力。此后,那个倒霉蛋即就是喝口凉水也让他塞牙,让他颤栗于我们的庞大和无以伦比的高贵品质……可是,面对供奉眼前的那块“尤物”之时,物欲的满足,反要比精神上来的畅快,过瘾。
岁月如梭。儿时的记忆,既使偶尔还滞留在我湿润的舌尖,供我咀嚼的——仅是一股呛鼻的苦辣酸甜……然而当我们转过身来,从那遥远的童贞一般的欢愉中走到今天,影影绰绰的,我们还能窥现得到滚滚红尘中的那个自己吗?究竟是道义的索取,还是良心的扣问?!
也许只有进入梦境,我们才敢唯唯叙述:当初,那一份殷殷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