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抒方
我的脑中时时幻映着几株小草，那是从石缝中长出来的，多少年了，任岁月剥蚀着记忆，而唯独那草，难以忘怀。
二十年前，我在渭北高塬的一个小村里插队，村子呈阶梯状，有三层崖面，当地人沿崖挖窑居住。我住的小队属于中层，沿坡要绕大段斜路才能到崖顶的大队部。那时，我们知青集体吃一个大灶，灶就设在崖上面。日暮时，从田里劳作回来，洗涮后天就黑了，我和同宿舍的女孩为图捷径，就沿着陡峭的大口井管道攀爬到崖顶，常常是一手拎个暖水瓶，一手扶着管子走个来回。冬季收工的一天，雾霭迷茫，霜气很重，我回到那间土坯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浑身抖瑟不停，女伴探家走了，屋里愈发显得寂寥寒冷。我提起暖瓶去灶上打开水，回来时，天已墨黑。我小心翼翼地沿着井管下来，心想向右拐过两个院子就到家了，可是我却径直往前，突然一脚踩空
“这是在哪儿呀？怎么什么也看不见？”我睁开眼睛，除了黑，还是黑。我感觉到了冷，刀子似的风透进了骨髓，还有那疼……，我竭力搜索着记忆，明白了，我摔到了十几米深的土崖下面。
夜，静得可怕。旷野中，间或传来风刮尘粒的响声，我心里恐慌极了，试图站起来，可是不能，揪心的疼痛使我动弹不得。“呀！完了！”我闭上双目，泪水淌满面颊。
风，愈加紧了，我的血液似乎凝固一般。“我才十几岁呀，就这样死么？”求生的本能使我苦苦地挣扎，无意间，我的手触摸到衣兜里的手电，我打开它，放在地上。崖谷里，荒草蓠蓠，黄叶上凝着冰霜。我开始爬行，一寸二寸……每挪动一下，筋骨几欲断裂，可是，我非但没有前行，反而向下滑落了。
“天！要绝我么！”我绝望地哀叹，已无心再爬，无力再动了。
好久好久，我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茫然地望着手电光，游移的眼神盯在了前侧的一堆碎石上。突然间，我看见碎石当中有几株小草竭力昂挺着，显露着青色。
“怎么会呢？四野荒草凋萎枯黄，地面下覆盖着冰霜，那草居然……绿！”我使劲揉了揉眼，仔细看着，不错，是绿！几株萋萋的小草从石缝中挤出了头，直面天空……
“呵，生命之绿！”，我像是一下子看到了生的希望，顿时，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涌着我，我又开始爬行，用手抠抓着地，咬着牙，艰难地爬着……，终于，从土崖底爬了上去。
逝者如斯，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淡忘的已如烟缥渺，铭记于心的，是那冬夜的小草，那赋予我生命力量的小草……
身陷逆境，不自弃，莫退缩，走过去，前面有个天！这就是小草的启示。
